第1章

“老不死的,怎么不被车撞死!”儿媳玉芬晾衣服时咒骂着。

一个月前,她还拿着我的存折说替我保管,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还是死了好!”我两眼含泪捶打着瘫痪的双腿。

我吃下了整瓶安眠药,神魂正在逐渐消散,终于解脱了。

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腿能动了,周围陈设竟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我重生了!

(一)

“老不死的,怎么不被车撞死!”

儿媳玉芬恶狠狠地腕了我一眼,转身在阳台上用力抖着湿漉漉的衣服。

我缩在轮椅上,捶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左腿。

二女儿兰燕冲着我摇了摇头,“妈,别往心里去。”

她蹲下身给我擦了擦眼泪,

大女儿秋燕正埋头拖地,听到动静停下动作,我们娘仨就这样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

老伴的遗像摆在供桌上,他走了刚一个月,没了他每月的退休金,我成了被人嫌弃的“老不死的”。

“还是死了好……死了干净!”

兰燕端来刚做好的鸡蛋羹,“妈,趁热吃一口吧。”

我别过脸去,目光停留在两个女儿憔悴的脸上:

“妈拖累你们了……”

我示意让她们出去,突然觉得无比疲倦,吞下了整瓶安眠药,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将我惊醒。我睁开眼,发现自己飘在天花板下,床上躺着个瘦小佝偻的身体—那是我吗?

“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兰燕和秋燕扑在床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儿子晓锋站在床边,眼圈通红,儿媳玉芬用手帕捂着脸,哭得比谁都大声:“妈啊,你这辈子命太苦了……”

忽然一阵风,我穿过纱窗飘向院外的槐树,低头看着那个生活了六十八年的房子,那些或真心或假意哭泣的儿女。

忽然觉得无比轻松。

我真的死了,人生太苦,下辈子不来了。

我正准备随风飘散,却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腿居然可以动了。

我重生了!

(二)

窗帘漏出一点亮光,窗外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这间屋子,这张床,分明就是我临终前躺的那一间。我伸手摸了摸身旁的被子,里面隆起小小的一团。摸了摸,被子里传来一声含糊的嘟囔:“外婆……”接着又沉沉睡去。

我轻手轻脚地起身,拉开窗帘。晨光一下子涌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周围静悄悄的,我推开门,隔壁房间里传来轻微的鼾声,是老伴的呼吸声。

望着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间湿润。上辈子,他在病床上瘫痪了三年,原本脾气温和的他变得暴躁易怒,而现在,他好好地躺在这里。

墙上的挂历翻到了2005年5月,真好,我们都回来了!我抬手擦了擦眼角。

我走进厨房,熟练地生火、烧水、下面条。

面条端上桌时,老伴也醒了。

他打着哈欠坐下,像往常一样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时不时抬头冲我笑笑:“今天的面条煮得正好。”

他在世的那些年,气管炎就时好时坏,高血压和糖尿病更是常年缠身。可为了这个家,他咬牙撑着,每天早上都在家吃面条,就为了省点钱。

我鼻子一酸,急忙转身去厨房,假装收拾灶台。二十年后,他会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