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舍楼那股味儿,冲得人脑仁疼。劣质消毒水混着陈年灰尘,还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吸一口,从嗓子眼儿一直呛到肺管子。乌灵拖着快散架的行李箱,哐当一声撞开417的门,差点被里头涌出来的、更浓烈的怪味给顶一跟头。

“嚯!这‘欢迎仪式’够味儿啊!”她捏着鼻子,声音闷闷的。

靠窗下铺的女生抬起头,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黑眼圈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她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鹿玫。比你早到半天。”声音又轻又飘,像根随时会断的线。

“乌灵。”乌灵把箱子往旁边一踹,环顾四周。四张铁架子床,灰扑扑的蓝色漆皮剥落得斑斑驳驳,露出底下暗红的铁锈。天花板角落结着蛛网,晃晃悠悠。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惨白的日光灯管,滋滋啦啦响个不停,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青白鬼气。

她对面上铺传来一声轻笑,带着点懒洋洋的甜腻:“白葵。以后请多指教啦。”叫白葵的女生半倚在床头,栗色长发卷曲地铺在枕头上,正慢条斯理地涂着指甲油,鲜红的,像血。

最后一个床位空着,靠门的下铺。乌灵刚把目光投过去,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扎着高马尾、背着巨大双肩包的女生风风火火闯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眼睛亮得惊人:“抱歉抱歉!火车晚点!我叫柳荧!荧光棒的荧!”她一股脑把背包卸下来,咚地砸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宿舍里那股沉闷的死气,被柳荧这阵风一吹,似乎活泛了那么一丝丝。鹿玫依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白葵吹了吹刚涂好的指甲,眼皮都没抬一下。乌灵帮着柳荧把包拖到空床边上:“乌灵。以后就是室友了。”

“知道知道!”柳荧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活力四射,“以后四年,多多关照!对了,你们看到没?楼下公告栏贴的,说咱这栋楼,是全校最老的宿舍,快成文物了!怪不得一股子……呃,历史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

“老古董才刺激。”白葵终于涂完了最后一根手指,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慢悠悠地说,“说不定晚上还能碰上点‘老住户’聊聊天呢。”

鹿玫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乌灵没接话,她走到自己靠窗的床铺边,伸手在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窗台上抹了一把。窗外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像一块脏兮兮的旧抹布。楼下那几棵歪脖子老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枝桠张牙舞爪地印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像无数只枯瘦的手。她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毛,赶紧拉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帘。

整理行李,铺床单,挂蚊帐。四个女生在狭窄的空间里磕磕绊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柳荧是话篓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家乡小吃说到高中趣事。白葵偶尔懒洋洋地应两声,鹿玫则像个沉默的影子,只在她那张下铺的小空间里活动。乌灵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又瞟了眼窗外。窗帘没拉严实,留了条缝。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只有远处路灯的一点昏黄光晕。那树影……好像更扭曲了些?

“搞定了!”柳荧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铺好的床铺,“饿死了,咱去食堂还是点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