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准备成亲前一晚,我的未婚夫婿突然说要娶我的庶妹。
京中所有人都讥讽我不如庶妹。
但在第二天,摄政王裴颂却带着圣旨上门求亲,说要娶我为正妻。
我嫁给了他,每日打理府中事务,相夫教子,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摄政王妃。
直到中秋家宴,我去拜谢皇帝赐婚,却听见皇帝恨铁不成钢的责骂裴颂:
“你是摄政王,想要一个张若依还不容易?你为她付出那么多,甚至娶了她厌恶的姐姐,就是为了她能幸福,值得吗?”
裴颂喝了口酒,苦笑道:“权势不能让她爱我,但权势能扫平她幸福路上的阻碍,我甘之如饴。”
所以,裴颂对我说的白首不离是假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的庶妹幸福。
既然这样,那我成全他们所有人。
1
我狼狈的逃离紫宸殿。
等在外的侍女见我泪流满脸,关切问道:“王妃,您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丝竹声声入耳,裴颂和皇帝也慢步朝着宴席上走去。
怕被他们发现,我连忙拽着侍女的手躲到一侧的假山后。
“裴颂,若音视你为天,真心实意爱你,若有天她知道了一切,你可会后悔?”
裴颂微微摇头,声音坚定:“她不会知道,我亦不会后悔。”
初秋的风过,本是宜人的温度,我却只觉寒意刺骨。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对上侍女了然又同情的视线。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
我死死扶住假山,压低声音:“今日之事,管好你的嘴。”
侍女连连点头,扶着我往御花园走去。
园中鲜花盛开,花香四溢。
我坐在亭中,看着飘落的花瓣怔怔出神。
脑海中的回忆走马灯般闪过。
当初,成婚前夕,未婚夫沈庸突然跪到我爹面前,情真意切说要娶我的庶妹张若依,甚至愿意抛弃侯府世子之位入赘。
他的深情将我衬成了笑话。
京城流言骤起,百姓都说我身患隐疾,所以才会在成亲前夜被退婚。
我伤心欲绝,几度想要自裁。
可第二天,摄政王裴颂却带着圣旨和聘礼登门,说爱慕我已久。
我将他视为救命稻草,当场就答应嫁给他。
但现在看来,我以为的救赎,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场笑话。
裴颂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
见到我,他紧皱的眉头瞬间松开,将我的手握进掌心:
“怎么在这里坐着?”
“初秋虽然不是很冷,但你身子单薄,小心染了风寒。”
我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眼眶:
“御花园的花很美,不知不觉就看了许久。”
裴颂将我抱起来,声音温柔:“今天不看了好不好?很晚了,我们该回府了,等过些时日我们进宫再看。”
我顺从的点头,跟他回了王府。
只是到了寝殿,裴颂借口有事就去了书房。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日之事一直在我脑海盘旋,久久无法入睡。
斟酌许久,我还是决定前去书房,和裴颂说清楚。
只是刚走到前院,就发现院庭一片黑暗,连门口的灯笼都不曾亮起。
门口的看门小厮昏昏欲睡,我带着贴身丫鬟阿满轻手轻脚走进书房。
灯笼瞬间照亮了书房。
看着摆满书房的画像,我只觉得酸涩堵满了整个胸膛。
画中人都是张若依。
从年幼无知到亭亭玉立,涵盖了她整个少女时期。
我随手拿起一张,画像上甚至标明了时间地点,裴颂还亲自题诗。
满腔爱意,全部跃然纸上。
我忍住酸涩,朝着内室走去。
一个华丽精致的发冠就摆在桌上。
上面的东珠是今年的贡品。
我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东珠的喜爱,可裴颂给我的都是有瑕疵的东珠。
他曾将我搂在怀中叹气:
“今年贡品东珠数量稀少,圆润饱满的更是紧着皇后娘娘,我只得了这些有瑕疵的,你且先用这些打收拾吧。”
我颤抖着抚摸发冠上的东珠,足足有九十九颗,颗颗饱满圆润,最中间那一颗更是硕大无比。
我逃一样跑出书房。
初秋的风吹在身上,冷到心里。
回到寝室,我拉住贴身丫鬟阿满的手:“阿满,我们去外祖家!”
阿满一脸不忿:“好,这破王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闻言,我扯了扯唇。
或许,我早就应该离开了。
2.
第二天一早,裴颂风尘仆仆地迈进寝室。
他眉眼带笑:“今日是若依生辰,你是不是要去侯府为她庆生?”
我怔了一下,酸涩瞬间爬满心头。
他竟然将张若依的生辰记得那么清楚。
可上月我过生辰,还是他身边的仆人提醒,他才知道。
我扯了扯嘴角:“还真给忘记了,我准备今晚去巡庄子呢。”
裴颂拧起眉,又将我揽进怀里轻哄:“你就一个妹妹,自然是她生辰更为重要。”
“我用你的名义订了宴席,等为若依过完生辰,我就陪你去巡庄好不好?”
感受着他的亲昵,我只觉得万分可笑。
他费尽心思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借我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和张若依说句生辰快乐。
反正我也要走了。
就当最后再成全他一次。
也算全了这场夫妻缘分。
这日,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坐满了豪门贵族。
张若依处在中心,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见此,裴颂松开我的手,迫不及待冲到张若依面前:
“若依,生辰快乐。”
“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我远远缀在裴颂身后,听见这话心里一痛。
听见我的脚步声,裴颂脸色变了一下,随后不情不愿改口:
“我和你姐姐为你准备了礼物。”
“我去给你拿。”
裴颂走后,我寻了处僻静位置坐下。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躲过和张若依迎头碰上。
见我落座,她款款而来,拉住我的手,语气却极为挑衅:
“姐姐成了摄政王妃就不理妹妹了吗?”
“怎么,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
说着,她又附在我的耳畔,悄声道:
“可惜,你爱的人都爱我,沈庸是这样,裴颂也是这样。”
她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话语却刺耳。
张若依曾经是我最宠爱的妹妹。
母亲去世后,爹爹的续弦害死了张若依的姨娘。
是我用嫡女的身份庇护她长大。
可她却在我大婚当日,抢走了我的夫婿。
从那之后,我们二人便彻底决裂。
我则陷入无尽痛苦中。
是裴颂像束光出现在了我身边,拯救了我。
我们决定成亲之后,裴颂就在京城散播我们两情相悦的消息。
张若依勾引姐夫的流言也瞬间被平息。
现在想来,裴颂决定娶我,就是想洗清张若依身上的污名。
我微微抬眼,却被张若依手上的翠绿手镯吸引视线。
霎时间,我心口痛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娘去世后只留给我一个翡翠玉镯。
我好好保存在嫁妆箱子里,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张若依手上?
我靠近一步,拽住张若依的手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好痛——”
“姐姐,你要对我做什么!”
张若依脸色瞬间煞白,捂着手腕颤抖不已。
宾客们吓了一跳,酒楼里的小二连忙冲出去找郎中。
只有我,不为所动,死死地盯着那个镯子。
“——若依!你怎么了?”
裴颂刚回来就见到这一幕,瞬间变了脸色。
他忙冲上前将我一把推开,小心翼翼地拉过张若依的手。
“手怎么了?我看看!”
张若依的眼泪断了线般落下,咬着下唇轻轻摇头:“王爷,我没事。”
裴颂眉头紧皱,满脸担忧:“都疼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先去找郎中!”
他扶着张若依往外走,路过我身边时站定,满脸怒容:“我早就知道你们姐妹关系不好!”
“但你至于这么对若依动手吗?如果她的手真的断了怎么办?”
我咬着牙,努力克制泪意:“她手上的镯子,你不眼熟吗?”
裴颂拧眉:“胡说什么,若依手上的镯子我怎么会眼熟?翡翠镯子不都一个样!”
他眼底没有一丝心虚。
可我的嫁妆箱子,除了我的贴身侍女,只有他有钥匙。
见我眼角含泪,裴颂终于意识到不对,他放软语气:“我并非冲你发脾气。”
“若依毕竟是你妹妹,伤害她于你声誉有损。你且先回府,等若依处理好伤势我便回府陪你。”
我看着裴颂搀扶着张若依离开,叹了口气。
为了张若依的幸福,他跟我虚与委蛇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宾客散去,我走向刚刚被裴颂扔下的生辰礼,轻轻掀开遮盖住礼物的布帛。
果不其然,是那个东珠发冠。
我垂眸将布帛盖回去,带着丫鬟离开酒楼。
刚迈出门,就看到了裴颂身边的侍卫:“王妃,王爷说二小姐的手没事,让小的送您回府。”
我摇头:“先去趟珍宝铺吧,我要去查账。”
马车将我送到珍宝铺,我让人找出账本给我。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对面金玉阁吸引了视线。
透过窗户,我看到张若依正拿着一根白玉发簪往发髻上比划着,时不时回头笑着说些什么,另一个人的背影我无比眼熟,正是我的夫君裴颂。
我看着手中的账本,心情平静的查完帐。
刚准备离开,掌柜的走到我面前:“小姐,王爷带着侍卫将珍宝阁围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难以启齿。
“说是要清场,为心爱之人包圆店内所有首饰。”
我点点头:“那就全卖给他吧,贵一些。”
掌柜的面色变了又变,没再说什么。
我牵着阿满的手从后门离开,回了王府。
从天亮等到天黑,嫁妆箱子和所有行李全部装上马车,还没有见到裴颂回府的身影。
看来是等不到了。
我转身交代王府小厮:“记得告诉王爷,我带人去巡庄子了。”
另一边,裴颂看着暗沉的天色,柔声开口:“若依,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将账单全部挂在王府名下,让掌柜拿着收据去王府结账即可。”
“就当做你姐姐伤害你的赔礼,我今日还有事,得先一步回王府了。”
张若依抿着唇,露出不情愿的样子:“王爷,这才什么时辰,可是着急回府哄姐姐?”
裴颂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声。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王府的侍卫浑身鲜血,连滚带爬的冲到裴颂面前:“王爷,不好了!”
“王妃巡庄子的路上遭遇了山匪!逃亡时马车滚落悬崖了......”
第2章 2
3.
裴颂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侍卫:“什么?”
侍卫疼的身体发颤,但还是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我们等人为了护住王妃,兵分两路,可山匪人数众多,流矢射中了马,马匹受惊直接带着马车翻下了悬崖......王妃没来得及出来。”
裴颂愣在原地,随即掀翻了摆在桌面上的所有首饰:“放屁!本王明明和王妃说好要一起去巡庄子的,她不可能自己去!”
“就算她自己去,为什么没人来知会本王一声?”
裴颂突如其来的暴怒吓愣了所有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一个王府小厮终于挣脱了控制,扑通一声跪到了裴颂面前。
“王爷!王妃在府中等了您整整一天,见入夜了您还没回来才独自去的,临走前特意派小人来告知,只是没想到,小人刚到就被侍卫拦下了,说......”
裴颂脸色阴沉,怒喝一声:“说什么!”
“说王爷正在配心上人选首饰,任何人都不能打搅。”
裴颂看向一旁的侍卫,眸光犀利:“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人打搅这种话?”
他的语气充满焦躁,甚至大步冲上去给了那侍卫一拳:“说话!”
侍卫脸色苍白,看向张若依:“王爷,二小姐说您下的命令,所以我才拦下了小厮,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张若依见侍卫供出了自己,连忙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王爷,我只是很贪恋您陪我的时光,真没想到姐姐会出事,您千万别生我的气啊!”
裴颂不发一言,抓着张若依的手腕将那只翡翠手镯撸下来攥在掌心,转身离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张若依产生恼怒的情绪。
他将玉镯抓在掌心里摩挲,压下心中的恐慌和不安,骑马朝着悬崖处赶去。
军队火把点亮了崖底,近千人展开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直到士兵们扶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出现。
裴颂眼前一亮,冲到女子身前将她拥进怀里:“若音,你吓坏我了,有没有事?摔没摔到哪里?”
怀中的女子轻颤,恐惧又恐慌。
她用力将裴颂推开,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王爷,您认错人了。”
“王妃娘娘她......”
她从怀里掏出带血的布帛,颤抖着送到裴颂眼前。
裴颂心中的恐慌弥漫,他下意识抗拒去接那点残破的布料。
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将布料捏在掌心中。
他颤抖着抚摸上面的血迹和花纹。
他认出来了。
今日他的王妃穿的就是这一身衣服。
“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的王妃呢!”
裴颂突然暴怒,猛地扼住女人的脖颈:“是不是你将王妃藏起来了?说,你想要什么?金银,身份,本王都可以给你!”
女人艰难地喘息着,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来:“王爷......王妃已经去了!”
已经去了。
这四个字落入裴颂的耳朵里,像是一柄重锤击打他的脑子,疼的嗡嗡作响。
他晃了晃身子,无力地跌坐在地,指着女人:“你见到王妃了吗?”
女人泪流不止,连连摇头:“奴婢是王妃娘娘的陪嫁侍女,一直为王妃管理名下的嫁妆商铺,田庄。这次奉王妃之命再次接应,没想到遭遇了山匪。”
“奴婢看到马车翻下悬崖后,第一时间就带人下去寻找王妃的踪迹,可悬崖下是山林,深夜的雾气浓重,寻找困难,火把还引来了不少凶兽。”
“直到士兵们到来,才有于丽对付猛兽,寻找王妃。”
“只是......”
女人说着又哭了起来:“奴婢见一头猛虎满口鲜血在啃食着什么,想将猛虎赶走查探,可它竟叼着那具残骸离开了,只找到了一片衣角......”
“王爷,王妃娘娘已经不在了!”
裴颂面色苍白,听完女人的话只觉得天地不断旋转,心脏带着尖锐的刺痛不断跳动,整个人如同浸泡在冰水中一样寒冷。
他想抓住什么,动了动手指,却只能将带血的衣服碎片握在手里。
鲜红的颜色充斥满裴颂的双眸,下一刻,他突然间就失去了知觉,昏睡过去。
侍卫们瞬间慌了,七手八脚的背起裴颂:“快,送王爷回府,找太医!”
4.
裴颂靠在床上,面色苍白。
不过几天时间,他就消瘦了不少。
一旁的小厮将一封信递到他手上:“王爷,这是婢女收拾王妃书案时找到的。”
信封上的小楷他非常熟悉,熟悉到令他恐惧,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开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顿了顿,裴颂像是下定了决心,干脆利落地撕开信封,将信拿出来一字一句的仔细阅读。
“王爷,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心情复杂。”
“当初沈庸悔婚,我成了整个京中的笑话,被造谣说身患隐疾,所以才被夫家嫌恶。”
“你可能不知道吧,你来求亲时,我正站在白绫前,想要了断生命。是你的深情告白救了我,让我不至于凄惨死去。”
“对我来说您是救赎,是救命稻草,是黑暗中照进生命的光。我爱你,敬你,以为能这样和你相知相爱的走到白头,可没想到,一场中秋家宴摧毁了我心中的爱情。”
“我知道了一切,我是张若依幸福路上的阻碍,所以你将我娶回王府。得知一切的时候我不怨你也不恨你。”
“因为你曾经是拯救我的人,可你为什么要将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偷走送给张若依!甚至还不允许我多问一句。”
“我累了,我想去庄子上静静,等我回来,我们就和离吧。我会永远的离开,成全你们所有人,你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和我再无关系。”
“裴颂,记得在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裴颂捏着信纸的手颤抖不已,信封随之颤抖,一封和离书缓缓坠落。
他愣怔地盯着和离书,久久缓不过神来。
皇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场面。
他叹了口气,将和离书塞进裴颂手里:“和离吧,这是她死前唯一的遗愿。”
裴颂强撑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崩溃,他双目猩红,不断捶打着被子:“她怎么会知道?谁告诉她的!”
皇帝身后的侍女走上前,伏跪在地,语气哽咽:“王爷,中秋家宴那日王妃娘娘去紫宸殿谢恩,自己听到的,那天......”
“娘娘哭的很伤心。”
裴颂咬着牙,泪流不止。
他想起那夜我独自再御花园吹冷风,眼角似有水光。
5.
摄政王妃去世的消息席卷京城,连带着几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也传了出来。
一时间,摄政王府,济宁侯府和张府全都被流言所困,朝堂上的弹劾声似雪花般涌现。
百姓们对于我的死因猜疑不定,各类说法涌现,甚至流传出不少版本的话本。
话本中,说张若依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伙同济宁侯世子沈庸和摄政王裴颂逼死了我。
还说我被裴颂虐待,不堪受辱自戕而亡。
等这些话本传到江南的时候,已经入冬了。
江南气候温暖,入冬后也如春天,湿润又舒适。
我和贴身侍女阿满正坐在院子里,和外祖父说着从小到大的糗事。
当初在悬崖边告诉裴颂我死了的侍女在这天终于赶到了江南。
她笑眯眯看向我:“小姐,阿兰不辱使命!”
我将手里的琥珀核桃塞进她嘴里,笑眯眯道:“辛苦你替我善后啦,阿兰!”
她嚼碎核桃,将这段时日京中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这几个月,摄政王像是发了疯一样,日日夜夜都要去悬崖下边,见到老虎就剖腹,说一定要找到他的王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诧异地挑眉:“这还真是发疯,老虎又没做错什么。”
阿兰耸了耸肩:“听王爷身边的小厮说,他不敢入睡,只要入睡必会梦魇,每次都哭着喊小姐你的名字。”
“他荒废朝政,陛下没办法,只好让太医守着他入睡,见他有梦魇的迹象就施针扎晕,这才没熬疯。”
我无所谓笑笑:“那还真是可惜,我特意假死成全他,他反倒受不了了。”
“不止这些,沈庸和张若依也上演了一出好戏。”
我眼睛一亮,连忙招呼阿满端些茶水果子来:“他们两个怎么了,你仔细说!”
阿兰笑了一声,喝了口茶:“摄政王为张若依准备的发冠被酒楼的小二看见了,再加上小姐假死后的流言,百姓们胡乱传,竟然也算将事实还原了八九不离十。”
“沈庸觉得张若依勾三搭四,要将她休出家门。”
“这张若依也丝毫不惧,接了休书就跑去了摄政王府门口,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剖白心意,说愿意嫁给摄政王做正妻,只是被摄政王府的侍卫打出去了。”
我沉默了一瞬间,觉得有些看不明白这局面了。
不过我也懒得细想。
我已经远离了京城,不愿意让那些烦心事侵占我的时间。
满足好奇心之后就让阿兰去休息了,自己则整理江南的生意。
外祖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户,生意遍布全国,只可惜此生只有我娘一个女儿。
我娘去得早,这生意就全部落到了我的头上。
自从来了江南,我就开始跟着外公学习,一点点将生意揽到自己身上,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
最开始我会觉得累,但上手之后看着每日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只剩下高兴和兴奋。
我甚至觉得,下半辈子和银子过也很好。
只是外祖父不允许我这样。
在我生辰这天,神神秘秘说送我一份礼物。
我被他拉着走到前厅,赫然看见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他看见我之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弯腰作揖:“张姐姐好。”
我被他眉眼中的阳光明媚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
他靠近两步,垂头看我:“张姐姐?”
我深呼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偏头避开他璨若星河的眸子,看向外租:“外祖父,这是?”
6.
外祖父对我挤眉弄眼:“这是你的未婚夫季洲啊!”
“当年你母亲回门,可是给你指腹为婚了!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这小子只比你小一天,这个年纪还没娶亲就是在等你啊!”
“要不是你那个畜生爹为了攀高枝将你嫁给摄政王,你早就该和这小子成亲了,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我蒙了一瞬间。
又冒出来个未婚夫?
我到底几个未婚夫?
季洲见我傻了眼,主动解围:“宋爷爷,您别这么说,张姐姐等下可要生气了!”
外祖父捋了把胡子,哼笑一声:“好好好,不说了。”
“你小子今天来不是找若音有事吗?你们聊,我去找你祖父喝茶了!”
说完,外祖父拄着拐杖慢悠悠离开。
我叹了口气,请季洲坐下:“你别介意,老顽童就是这样的。”
季洲勾起嘴角:“没事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我笑着点头,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季洲也没出声,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被手帕包裹住的东西,缓慢地在我面前打开。
我盯着他的动作,微微皱眉。
看形状,似乎是一个镯子。
“这是家母给我的,家母和宋姨是手帕交,当初她们怀孕时交换了信物。”
“宋姨给的,就是这只手镯。听宋爷爷说你的手镯不见了,我就想起这里还有一只,特意给你带来。”
我垂眸看着这只翡翠手镯,第一眼就能看出,和娘亲留给我的那一只是一对。
那一只我拿不回来了,但另一只却回到了我身边。
残缺,又好像圆满。
我的眼泪瞬间从眼眶滚落,却依旧瞪大双眼,看着季洲将手镯推上我的手腕。
“物归原主。”
他满意地看着,然后将手帕递给我。
我接过,擦了擦眼泪,才真心实意道谢。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和季洲总凑在一起。
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氛围,只是在真情实感的交流生意。
季宋两家是江南巨富,私下关系要好,生意却井水不犯河水。
我和季洲接手生意,探讨的过程中一拍而合,决定合作。
为了这桩生意,我和季洲时不时就跟着商队前往西域,以物换物,再带着西域的物件回到江南,然后再全国门店寄卖西域的物件。
属于我们两个的商号很快就打出名声,为了保护货物,我们又组建了镖局。
一些小商队也会选择我们的镖局保护货物。
一年时间,我和季洲赚的盆满钵满。
我和季洲在相处间也暗生情愫,互通心意。
从前那些令我痛苦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被我抛之脑后了。
只是我没想到,在我们准备定亲那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宋府。
7.
张若依穿的破破烂烂,满脸恨意站在宋府门前嘶吼:“大家快来看看啊!宋家表小姐又要嫁人了!”
“京城里还有一个夫婿和未婚夫在等着她呢!”
“没想到竟然在江南又成亲了!”
瞬间,百姓们聚集在宋府门口,指指点点个不停。
我和季洲扶着外祖父走出门来。
张若依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楚楚可怜:“外祖父!我是若依啊!当年母亲带我回来过的!母亲很疼爱我的!”
季洲皱眉,用眼神询问我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看着张若依表演。
张若依哭的梨花带雨:“外祖父,我也算是您的外孙女啊,您不能只顾着张若音而不管我啊!”
她又看向我,眼底的疯狂藏都藏不住:“凭什么你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摄政王裴颂为了你每日醉生梦死,济宁侯世子沈庸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娶的不是你!”
“张若音,凭什么你生来就是嫡女,拥有一切?而我只能在阴暗处盯着你的幸福!”
“明明后来我已经过得比你好了!可你却装死又将所有人的心从我这里抢走了!你为什么不是真的死了!”
她咬着牙,说出的话语带着寒冰,一点点刺进我心里。
我没想到,曾经和我睡一张床,我护着长大的妹妹竟然这么恨我。
恨我恨到想要抢走我的一切。
恨我恨到一再诅咒我为什么不是真的死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张若依,今日我定亲,我不想跟你计较,你走吧。”
她一脸倔强:“凭什么?这也是我外祖家!”
这话一出,外祖用拐杖敲了几下地面:“老朽没有你这样的外孙女!”
“当年我女儿将你带来沈府,你事事都要若音让着你,我外孙女受了多少委屈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你抢了她的未婚夫还不够,还想抢她的夫婿,别以为我在江南就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丑事!”
“给我滚!”
说完,外祖父转身进府,我和季洲紧随其后。
张若依眼中凶光乍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就冲了上来。
“张若音,你抢了我的一切!去死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季洲将我抱进怀里。
“若音!”
一声夹杂着恐慌和怒火的声音从身后炸响,下一秒是匕首落地的声音和张若依的惨叫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巨力拉出季洲的怀抱,被拉向了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中。
我咬着唇,只觉得万分窒息。
裴颂抱着我,不断颤抖:“你真的还活着,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都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有多想你!”
“若音,我好想你,幸好你还活着......”
说着,他的眼泪一点点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有些诧异。
裴颂年少被封为摄政王,手段狠厉,从来没在人前展现过软弱的一面。
我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我用力推他,他纹丝不动,只是颤抖着喃喃自语:“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张若依倒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裴颂,你在干什么?没看到我摔在地上了吗?”
裴颂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我不肯松开。
季洲沉着脸拉住我的手腕,声音冷到极致:“放开若音!”
他见裴颂没有松开的意思,直接大力将我扯出来,顺便给了裴颂一脚。
“今天是我和若音定亲的日子,摄政王若是来恭贺的,那我欢迎,若不是,还请回京城去吧!”
裴颂的视线落在我和季洲十指相扣的手上,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看着我,流露出可怜的神色:“若音,你是我的王妃。”
倒在地上的张若依听见这话挣扎着爬起来,抓住裴颂的手:“王爷!你爱的不是我吗?我看到那顶发冠了,我很喜欢!”
“我已经和沈庸和离了,我可以回京和你成亲,张若音不愿意做摄政王妃,我愿意啊!”
张若依流着泪,一字一句细数着裴颂为她做过的事。
我听着只觉得烦躁。
“两位,表白爱意请去别处,别在宋府门口惹人烦!”
“今天是我定亲的日子,别让我觉得晦气。”
裴颂满脸受伤:“你是我的王妃,怎么能和别人定亲!”
我挽住季洲的胳膊,轻轻笑了一声:“王爷,你的王妃早就死在了悬崖下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她没死,好像也给你留了和离书吧?”
裴颂面露痛苦,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张若依踉跄着冲到他面前,紧紧拽住他的手:“王爷,你最爱的不是我吗?”
“你的书房挂的都是我的画像,进贡的东珠也全部为我打造了发冠!”
“甚至和张若音成亲也是为了让我能够幸福!现在这种幸福你可以亲手给我了,我们回京城吧好不好?”
她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扭着腰肢,想要将身子塞进裴颂的怀抱中。
可裴颂却被这些话触怒,扬起手就甩了张若依一巴掌。
“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伪装的太好,我怎么会伤害若音!”
“若音才是我最爱的人!”
我靠在季洲身上,听着从前的爱人在暴烈的情绪中诉说对我的爱意,心中平静无波。
“闹够了吗?闹够了就离开这里吧。”
说完,我拉着季洲的手转身想要离开。
刚走了两步,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就围了上来。
张若依被压下去,裴颂面色阴沉地走到我面前:“我说过,你是我的王妃,不可以跟别人在一起。”
季洲将我护在身后,声音冷淡:“王爷是想以权压人吗?”
裴颂不屑和季洲说话,只是看向我:“若音,只要你跟我回京城,你和这个人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
我拉住季洲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用行动证明了我的选择。
裴颂的脸上阴云密布,盯着我们相扣的手看了好一会,才摆了摆手。
一群士兵冲到我面前,用手中的利刃指着季洲的脖子。
“若音,只要他死了,你就愿意和我回去了对吧?”
裴颂眼中凶光乍现,似乎下一秒就像置季洲于死地。
我被吓得心脏狂跳。
摄政王裴颂手段狠厉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看像季洲,眼中出现了一丝迟疑。
是不是我答应和裴颂回京,季洲就会安然无恙?
季洲看清了我眼中的动摇,他盯着我摇头:“若音,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我爱你,只希望你自由。”
我眼眶一热,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拔出一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顷刻间就带出了血丝。
“裴颂,你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你和陛下说,权势不能让张若依爱你,但能扫清她幸福路上的阻碍。”
“你对我,是爱,还是不甘心你分清了吗?”
裴颂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痛苦。
这句话是中秋家宴他和皇帝说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被我记住这么久。
他望着我,郑重开口:“我爱你,若音。”
“从前不知道珍惜,可自从你的死讯传来之后,我每天都生不如死,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你是不是就不会用假死的方式离开我身边?”
我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爱我,所以要成为我幸福路上的阻碍吗?”
“裴颂,我早就不爱你了。”
“如果你执意带我回京城,不如看着我死在这里!”
裴颂愣愣地看着我,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泪却争先恐后的落下。
“真的不可能了吗?”
我沉默着,握着剑的手却用了三分力气。
裴颂脸色大变,颤抖着喊我的名字:“别伤害你自己。”
“若音,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平静开口:“和季洲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
听见这话,裴颂终于松懈下去,颓废的气息再次萦绕住他。
他没敢再靠近,只是弯腰将我娘的镯子放在地上。
“这并不是我送给张若依的,我查了,是她买通了府内的丫鬟偷的,我已经将那丫鬟发卖了。”
“若音,我走了,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我没有出声。
裴颂最后看了我一眼,士兵们如潮水般退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季洲替我捡起镯子,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戴在我的手腕上,眉宇间满是自责。
“对不起,我无权无势,保护不了你。”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权势。”
“季洲,你永远都不用妄自菲薄。”
季洲牵住我的手,紧紧地,好像永远都不会放开。
没多久,京城的消息传到江南。
张若依被关到了贞女堂,终身不得出。
而摄政王裴颂,好像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冷漠狠厉的人。
可就在我和季洲成婚的当天,裴颂将权柄全部交给皇帝,从朝堂上隐退。
坊间传言,说摄政王妃去世,摄政王伤心过度,没有心力再去管朝堂之事。
听到这些消息,我也只是付之一笑。
这些和我没有关系了。
今夜,是我的新婚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