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
苏轻教授几乎是立刻合上了教案,看都没看洛溪言的方向,只是疲惫又嫌弃地对着楚临渊的方向摆了摆手,声音里充满了“赶紧处理掉”的意味:“楚临渊,把他叫起来,别影响下节课的同学。”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教室,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洛溪言的“睡神”气息。
楚临渊:“……” 他看着旁边那个睡得天昏地暗、仿佛与世隔绝的家伙,额角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嫌弃,再次伸出手,揪住了洛溪言的后衣领,像拎一个大型人偶一样,用力把他从桌子上拽了起来。
“唔……” 洛溪言被粗暴地弄醒,身体晃了晃,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显然还没完全回魂。
顾墨白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来,笑嘻嘻地拍了拍洛溪言的肩膀,故意大声道:“嘿!兄弟!放学了!醒醒!该回家了!”
“放学了?”洛溪言迷迷糊糊地重复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生理性的泪水都挤了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勉强聚焦,看到是顾墨白,下意识地点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嘟囔了一句:“哦……谢了啊……” 也不知道是在谢刚才的座位,还是谢他叫醒自己。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脸色黑如锅底的楚临渊,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拎”起来的,抓起自己的书包,像个游魂一样,摇摇晃晃地跟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洛家那座气派的宅邸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洛溪言拖着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可的身体推开家门。
“小七回来啦?”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
洛溪言循声望去,只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剪裁考究的休闲西装,面容英俊,气质温润儒雅,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正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看向他。
【宿主!这是你大哥,洛川宇!】系统及时播报,语气带着点微妙,【注意,笑面虎属性!原主很怕他,但也很嫉妒他!】
洛溪言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这人……也太能装了吧?】那笑容完美得像面具,眼神深处却没什么温度。
“你好。”洛溪言稳住心神,也扯出一个礼貌但略显疏离的笑容,对着洛川宇点了点头。
洛川宇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那么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昵和无奈:“小七,我是大哥。”他站起身,朝洛溪言走了两步,仿佛想亲近地拍拍他的肩膀。
洛溪言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倒是乖巧了几分:“大哥。” 这声称呼叫得清晰,却没什么兄弟间的热络。
洛川宇的手停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探究和更深的不解。
他刚想说什么,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和温柔的说话声。
“溪言回来了?”一个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温婉娴静的美丽妇人走了下来,正是洛溪言的母亲——温婉。
她脸上带着真切的欣喜,快步走过来。
她身后,跟着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儒雅中带着威严的中年男人,是洛溪言的父亲——洛怀瑾。他看着洛溪言,眼神里也带着关切。
“妈,爸。”洛溪言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实而放松,那种面对洛川宇时的疏离感消失无踪。
温婉走到洛溪言面前,自然地抬手揉了揉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动作轻柔充满慈爱:“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累不累?”
洛溪言任由母亲揉着头发,感受着那份温暖,语气也变得轻快:“很好啊,今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挺有意思的。”
“哦?新朋友?”温婉眼睛一亮,显然很高兴儿子能交到朋友,“那很好呀!快跟妈妈说说?”
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拉着洛溪言的手往厨房方向走,“饿了吧?看,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下午刚烤好,可香了!”
一听到“巧克力蛋糕”,洛溪言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盛满了星星。
他任由温婉拉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真的?谢谢妈妈!” 那语气里的雀跃和依赖,真诚得毫无掩饰。
厨房里很快传来母子俩的说笑声。
温婉温柔地切着蛋糕,洛溪言像个馋嘴的大孩子,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沾了点奶油尝了尝,然后夸张地赞美着母亲的手艺。
明明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明明这个家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可对着洛怀瑾和温婉,那种莫名的、源自心底的亲近感和信任感却如此自然,仿佛血脉深处的羁绊早已跨越了时空。
客厅里,洛川宇看着厨房里温馨融洽、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的母子俩,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走到父亲洛怀瑾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疑虑:“爸,您不觉得……小七他,很奇怪吗?” 他指的是洛溪言失忆后翻天覆地的性格变化,以及对他这个大哥截然不同的态度。
洛怀瑾的目光也落在厨房里那个笑得毫无阴霾、甚至带着点少年憨气的儿子身上,眼神复杂。
他没有立刻回答洛川宇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感慨和不易察觉的释然:
“奇怪?”洛怀瑾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什么,“但是川宇,你不觉得……这才是你弟弟十岁之前的样子吗?”
洛川宇猛地一怔,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尘封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是啊!十岁之前的洛溪言,就是这样的!阳光、率真、有点小调皮,会缠着母亲撒娇,会为了一块喜欢的蛋糕眼睛发亮,会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时的他,是洛家最明亮的小太阳。
直到……十岁那年那场突如其来的落水事故之后。
小太阳的光芒仿佛被冰冷的湖水彻底浇灭,醒来后的洛溪言,性格变得阴郁、敏感、古怪,充满了攻击性和扭曲的嫉妒心,与家人也日渐疏离,尤其是对他这个优秀的大哥,更是充满了敌意。
十岁之前的洛溪言……和眼前这个失忆后仿佛褪去所有阴霾、重新变得鲜活明亮的洛溪言……身影在这一刻,在洛川宇的脑海中,缓缓重叠。
他愣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洛怀瑾看着大儿子怔忡的表情,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底深处那抹长久以来的忧虑,似乎淡去了些许。他转过头,对着厨房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喊道:
“婉婉,小七!蛋糕别吃太多啊!今天厨房做了小七爱吃的松鼠桂鱼和油焖大虾,一会儿就开饭了!”
厨房里传来洛溪言带着笑意的回应:“知道啦,爸!” 那声音清亮,充满了属于“家”的温暖和活力。
晚餐的气氛比洛川宇预想的要……轻松许多。
洛溪言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对他的疏离,或者说,美食当前,他根本无暇他顾。
他看着洛溪言像只快乐的小松鼠,专注地剥着油焖大虾,吃得嘴角沾了酱汁也浑然不觉,还时不时跟父母分享学校里的趣事,那份纯粹的满足感极具感染力,连带着洛怀瑾严肃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温婉更是笑意盈盈。
洛川宇静静地吃着饭,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弟弟,心中那份怪异感挥之不去,但父亲的话像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埋下。
也许,这未必是件坏事?
晚饭后,洛溪言回到自己宽敞舒适的房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天的疲惫。
他穿着柔软的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整个人都散发着清爽慵懒的气息。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洛溪言随意地拿起来一看,是一条银行到账通知。他点开详情: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X时XX分收到来自洛川宇的转账人民币1,000,000.00元。
备注:零花钱。
洛溪言:“???”
他盯着那串零数了好几遍,又揉了揉眼睛。
【系统!我眼睛没花吧?一百万?!零花钱?!】他震惊地在脑海里尖叫。
系统:【宿主,你没看错。是你那位笑面虎大哥转的,看来是被你‘返璞归真’的表现刺激到了?或者……是某种试探?毕竟原主以前可没少找各种名目跟他要钱。】
洛溪言看着那笔巨款,心情复杂。
他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啊……” 随手就把手机扔回床上,似乎想表达对这种“金钱攻势”的不屑一顾。
然而,身体却很诚实。
他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
【系统提示:转账已接收。】
“哼,不要白不要。”洛溪言嘀咕着,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就当是精神损失费了。”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大床里,舒服地喟叹一声。
放松下来,今天课堂上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尴尬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尤其是……楚临渊!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靠!”
系统:【宿主?一惊一乍的干嘛?】
洛溪言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带着懊恼和难以置信:“我才想起来!今天楚临渊那个棺材脸是怎么叫我的!”
系统:【……你反射弧是绕地球三圈吗?现在才想起来?】
“他居然揪我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起来!”洛溪言越想越气,脸颊都鼓了起来,“还当着全班的面!还有……还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想起自己好像还抓了人家的手……后面发生了什么?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楚临渊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
【丢人丢大发了!】洛溪言哀嚎一声,把自己整个脸埋进了蓬松柔软的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些社死的记忆。【那个洁癖狂!肯定嫌弃死我了!啊啊啊!明天怎么见他?!】
他在床上滚了两圈,越想越气,气得直捶枕头:“楚临渊!你这个混蛋!冰山!洁癖怪!……”
系统:【……宿主,冷静点。】
“冷静不了!”洛溪言把脸闷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愤懑,“气死我了!……明天我要离他十米远!不,二十米!”
然而,愤怒的火焰似乎也烧光了他所剩不多的精力。激烈的内心活动加上一天的折腾,困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捶打枕头的动作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含糊,最后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
“……混蛋……楚临渊……” 最后一句含混不清的梦呓飘出,他保持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别扭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系统:【……】它看着宿主秒睡的技能再次发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道柔和的白光无声无息地从洛溪言体内逸出,形成一只半透明的大手,动作轻柔地将他翻了个身,摆正姿势,然后小心翼翼地拉过旁边的蚕丝被,盖在了他身上,仔细地掖好被角。
虚拟空间里,系统默默吐槽:【真是操碎了心……】
第二天,艾斯顿学院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在艾斯顿学院气派的主楼走廊上,空气清新。
洛溪言睡了个好觉,精神抖擞地背着书包走向教室。
昨晚的“社死回忆”和“百万零花钱”带来的冲击似乎被睡眠消化掉了不少,他决定贯彻“远离楚临渊”的方针,专心享受校园生活。
然而,墨菲定律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显灵。
就在一个转角处,洛溪言脚步轻快地拐过去,迎面就撞上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楚临渊。
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学院制服,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面容冷峻,眼神淡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温气场。
他似乎正要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步伐沉稳。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洛溪言脑子里瞬间闪过昨天被拎起来的画面,还有那冰冷嫌弃的眼神。
昨晚睡前那股迟来的羞愤感“噌”地一下又冒了出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在楚临渊那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来的瞬间,洛溪言猛地别开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清晰无比、带着十足挑衅意味的:
“哼!!!”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楚临渊听得清清楚楚,充满了“我很不爽”、“不想理你”、“离我远点”的复杂情绪。
哼完,他立刻加快脚步,像只炸毛又心虚的猫,头也不回地从楚临渊身边“嗖”地一下快步走过,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晦气”。
楚临渊:“……”
他前进的脚步顿住了,万年冰封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洛溪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有病?
这是楚临渊此刻脑海中唯一清晰浮现的念头。
昨天睡得昏天黑地、口水流他手上的是谁?被拎起来还一脸懵懂的是谁?怎么今天倒像是自己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还“哼”?
楚临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沉默了足足三秒。
最终,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迈开长腿,朝着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只是周身的低气压似乎比刚才更凛冽了几分。
走廊上目睹了这短暂交锋的几个同学,面面相觑,交换着八卦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