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坏心眼地抬高了一点声音，带着点自来熟的笑意喊道：“哎！那位同学！看这边！这里有地方！” 他指了指楚临渊旁边那个唯一的空位。
洛溪言正愁没地儿坐，听到有人招呼，也没细看是谁，下意识地道了声谢：“谢了，同学！” 就径直走了过去。
他刚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准备坐下，眼角的余光才扫到旁边坐着的人是谁。
楚临渊。
洛溪言动作瞬间僵住：“……”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度。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临渊也停下了处理平板的手指，抬起眼，冰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尴尬又凝滞。
洛溪言头皮一麻，转身就想走，假装自己没来过。这位置谁爱坐谁坐！
“你是打算坐地下么？” 楚临渊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洛溪言想溜走的意图。
洛溪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讲台上已经开始准备的苏轻教授，又扫视了一圈确实已经挤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都快没地方的教室。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在顾墨白看好戏的目光和楚临渊冰冷的注视下，他猛地一个扭身，动作带着点视死如归的决绝，重重地坐回了那个紧挨着楚临渊的椅子上！
“……” 楚临渊看着他这副仿佛坐在钉板上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平板。
顾墨白在后面无声地咧嘴笑了。
课开始了。
苏轻教授站在讲台上，穿着剪裁得体的套装，气质干练，一丝不苟。
她声音清晰，语速适中，讲着“如何与商业伙伴建立互信”、“社交场合的称谓与肢体语言规范”、“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沟通禁忌”……
洛溪言一开始还试图履行对林苏的承诺，尽量集中精神【学一学】。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PPT上那些西装革履握手微笑的图片，听着苏轻讲述“见长辈要主动问好”、“与女士握手只需握半掌以示尊重”、“餐桌上刀叉的摆放顺序”……
听着听着……
【这哪里是学管理公司，这明明讲的就是怎么装模作样的社交礼仪嘛！】洛溪言忍不住在心里跟系统吐槽，【无聊透了！】
系统：【宿主，你正好也缺这个，要不也认真听听？学点没坏处。】
洛溪言强打精神：【……我尽量。】
然而，意志力在极度无聊和舒适的座椅面前是脆弱的。
苏轻教授那平稳而富有节奏感的声音，此刻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强的催眠曲。
洛溪言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开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
他试图挣扎，用手撑住下巴，但没多久，支撑的手臂也软了下去。
课刚上了一半。
“咚！！！”
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声响，如同重物坠地，瞬间打破了课堂的宁静！
所有昏昏欲睡的学生都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纷纷抬头寻找声源。
正在处理工作的楚临渊手指一顿，平板屏幕上的数据都忘了翻页。
他皱着眉，循声看去——
只见他旁边那位“视死如归”坐下的同桌，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坚硬冰冷的桌面上！发出刚才那声巨响的罪魁祸首显然就是他的脑袋。
洛溪言被自己磕醒了，但也仅仅是迷迷糊糊地抬了一下头，额头上红了一片。
他眼神涣散，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又一头栽了下去，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睡！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磕只是换个枕头。
楚临渊第一次在脸上露出了极其明显、堪称无语的表情。
他捏了捏眉心，感觉太阳穴有点疼。
后面正在偷偷打游戏的顾墨白，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看着前面那个把自己磕醒又秒睡的“神人”，目瞪口呆，小声跟旁边的云清澜嘀咕：“我去……这洛溪言是条汉子啊！敢在老巫婆的课上睡得这么惊天动地？不怕被生吞活剥了？”他口中的“老巫婆”，正是讲台上那位年仅26岁却以严厉、刻板、一丝不苟闻名全校，出身A市排名第五苏家的苏轻教授。
讲台上的苏轻，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巨响。
她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如探照灯般精准地锁定了声音来源——那个把自己磕醒了还在呼呼大睡的洛溪言。
苏轻的嘴角，极其罕见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一股怒火混合着荒谬感在她心头翻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目光转向洛溪言旁边那位气场强大的学生会长，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楚临渊，叫醒他。”
楚临渊面无表情地放下平板。
他侧过身，看着旁边睡得毫无防备、甚至因为姿势不舒服而微微嘟着嘴的洛溪言，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没什么感情地拍了拍洛溪言的脸颊。
“唔……”洛溪言在睡梦中被打扰，不满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那只骚扰他的“东西”——楚临渊的手腕，然后……竟然把楚临渊的手拉了过去，垫在了自己温热的脸颊下面！还无意识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别闹……”
楚临渊：“！！！”
他身体瞬间僵住，瞳孔都微微放大了。
手腕上传来对方脸颊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有……还有那细微的、带着湿意的呼吸！
楚临渊感觉自己的洁癖警报在脑子里疯狂拉响！他猛地想抽回手，但洛溪言抓得还挺紧，似乎把他的手腕当成了暖手宝。
就在楚临渊考虑要不要用点暴力手段时，他猛地感觉到，自己手背上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湿润的触感！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看去——
只见洛溪言枕着他的手，睡得正香，嘴角……居然挂着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而且，那口水正缓慢而坚定地，浸润着他手背上的一小块皮肤！
“！！！” 楚临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洛溪言毫无所觉，甚至满足地咂了咂嘴，仿佛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楚临渊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他再也无法忍受！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场合了，他猛地用力，近乎粗暴地将自己的手从洛溪言的脸颊下抽了出来！
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揪住洛溪言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一样，猛地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唔……嗯？”巨大的力道让洛溪言瞬间惊醒，他茫然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放大的、楚临渊那张冰寒刺骨、仿佛要杀人的俊脸，完全搞不清状况，脸上还带着被压出来的红印和一丝可疑的水痕，表情无辜又懵懂：“……干嘛？”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充满了震惊、八卦和看好戏的兴奋。
讲台上，苏轻看着被楚临渊拎起来的、一脸状况外的洛溪言，又看了看楚临渊那仿佛沾到了什么剧毒物质、正极力克制着擦拭动作的手，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她努力维持着教师的威严，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洛溪言，”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头，疼不疼？”
洛溪言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红了一片的额头，诚实地点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疼。”
苏轻：“……”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那你知道，你为什么疼吗？”
洛溪言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想了想，非常耿直地回答：“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因为……听不懂。”
苏轻：“！！！” 她感觉自己的理智之弦“啪”地一声断了！
“听不懂？！”苏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她用力敲了敲面前的讲桌，“我说见长辈要主动问好你听不懂？！我说和女士握手只需握半掌以示尊重你听不懂？！我说餐桌上刀叉的摆放顺序你听不懂？！这些基本的社交礼仪，你告诉我你听不懂？！” 她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涵养正在土崩瓦解。
洛溪言被她的气势惊得稍微清醒了一点，但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试图解释：“现在……听懂了点，但是，”他顿了顿，在苏轻喷火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刚才讲的有地方不对。”
“哦？”苏轻气极反笑，双臂环胸，冷声道，“行啊！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讲错了？！”
洛溪言一脸认真，声音清晰地传遍安静的教室：“你说见到人要有礼貌，这点没错，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坦荡，“要是见到不是人的东西，那就不用有礼貌了，对吧？”
“……” 苏轻瞬间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看着洛溪言那张写满“我说的是真理”的真诚的脸，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第一次在教学上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荒诞的滑稽感。
跟一个能把头磕桌子上、流口水沾人手上、还理直气壮说“听不懂”和“不是人不用礼貌”的学生较真，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气出心梗。
苏轻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疲惫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认命的无奈：“行了行了……你坐下吧。” 她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补充道，“别、睡、了！听见没有？”
洛溪言乖乖点头：“哦。” 然后在全班同学和苏轻教授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慢吞吞地坐回了椅子上。
苏轻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拿起教鞭，试图继续讲课。
然而，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方向。
只见洛溪言坐回去后，似乎真的努力想履行“不睡”的承诺。
他强撑着坐直了几分钟，眼睛瞪得老大，但眼神明显放空。
没过多久，他的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最终，在苏轻绝望的目光中，他再次缓缓地、安静地……趴在了桌子上。
这一次，没有巨响，只有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
众人：“……”
苏轻：“……” 她握着教鞭的手，微微颤抖。
最终，她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认命地转回身，对着黑板，用一种比刚才更疲惫的声音继续讲起了“餐桌礼仪”。
算了，毁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