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记得自己是一条龙?”
应玦点点头,对于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觉悟还是有的。又见宁昭叹了口气,颇为失落地从怀中掏出一物。
“可还认得此物?”
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枚通身血色的玉佩,衬得他的手更为苍白。
此玉佩仅仅卧在他手中,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充沛灵力,想必主人在它身上耗费了不少精力,甚至有可能是同时以血和灵力来滋养,才能有如此晶莹剔透的血红色泽。
能得到如此重视,想必对主人十分重要,或是一件法器,在必要关头可以保命。
而如今,它静静躺在宁昭手中,且它周身散发的气息让应玦隐约感到熟悉。
“你可以看看,这血灵玉身上可是有你的道印。这是当初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最后四个字,宁昭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他趁应玦不备之时偷拿出来的,但苦于解不开他的禁制,只能放手一搏了。
应玦并未察觉出异样,只是走上前,握住那枚玉佩。
一握上,血灵玉便好似活过来一般,灵气争先恐后地围绕着他,亲昵地蹭着,确实是十分熟悉的一股灵力,好似本就是从他身上渡过去的。
更让他吃惊的是玉佩上布下的三层封禁,那熟悉的脉络是他所为无疑。
他虽是失忆了,却还是能认出自己下的封印的。
“看来,你确实是我的道侣。”
应玦眸色沉沉,摩挲着因灵力滋养而时时温热的玉佩,抬头望向宁昭,眼底不再是冰冷,倒显出些温和来.
他勉强勾起一个微笑,好歹是没有刚开始那般冷硬了。
宁昭第一次在他脸上感受到和熙,这在之前是几乎未有过的。
应玦会对其他龙族展露不那么冷漠的神色,对他却俱是冰冷和不耐。
“宁昭,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宁昭,五十道鞭刑,自己去领罚。”
“宁昭,不要消耗我的耐心。”
“你叫什么?”
久远的记忆与眼前的这道声音重合,让宁昭有些晃神。
明明是同一道声线,却是不同的语气,把宁昭拉回了现实。
“宁昭。”
宁昭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又一次重复。
“我叫宁昭。”
数百年前,他刚飞升,被龙族认领,站在大殿上,前面就是端坐在上方的应玦。
还记得他问的第一句就是:“你叫什么?”
他也是这样回道:“宁昭。”
像是怕人听不清,他又重复了一句:“我叫宁昭。”
“宁昭。”他听见应玦轻轻重复了这个名字,唇边隐约有着笑意,叫他一时看痴了。
“昭如日月的昭么?好名字。”
此后数百年,他未曾听过有人以这样温和的语调夸过他的名字,提起多是谩骂。
“呸!宁昭怎能配得上这个名字?妥妥一个魔头!”
就是应玦,也未曾这样喊过他了。
他对应玦的情感也由开始的好感渐渐转为仇恨,他们之间早已水火不容。
“宁昭。”
应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穿透了百年的光阴,落到了宁昭的耳边,轻轻的。
“对不起,我不该疑你。”
宁昭诧异抬眸。
“我知,我既亲吻了你,想必是认定了你,你是我道侣,我不会始乱终弃。”
应玦褪去方才的微惊,恢复了冷静,看着宁昭的眼睛郑重承诺,似是为了他安心。
宁昭心虚地撇开眼,清咳一声,不知回什么,含混点头。
危机解除,宁昭也稍稍安了心,身上的疼痛后知后觉般涌来,惹得他一呲牙。
应是身上那稀少的灵力已封不住疼痛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养伤。
两人找了一处山洞,各自休养生息。
宁昭尚且受伤如此,更别提比他伤得还要严重的应玦,光是脑袋上那血窟窿就十分嚇人。
当务之急便是疗伤。
宁昭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倒出七零八落的东西来,翻找了许久才找到疗伤灵药。
上次用完竟是忘记补了,只零零碎碎一些用剩了的,好歹是龙族,实在寒酸。
他正要将复灵丹尽数吞下,眼睛一抬,却瞧见本来闭眼打坐的应玦睁着眼睛望着他。
“你的储物戒呢?”
宁昭疑惑。
应玦沉默地掏了掏储物戒,只掏出几件护身盔甲,什么仙丹灵丸一概没有。
“堂堂族……龙族竟连疗伤仙丹都没有,骗谁呢!”
“族长”二字已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差点暴露了应玦的真实身份,不过他仍是感到不可思议。
应玦,天道宠儿,不应该是珍宝无数么?竟是如此穷困潦倒吗?
“我应当,很少有受伤的时候,所以并未备灵丹妙药。”
应玦思考了片刻,率先打破沉默。
他了解自己,如非自信非常,必是不会如此毫无准备。
宁昭一噎,后知后觉地暴跳如雷,不愧是天界战神,如此实力,谁敢不长眼地去攻击他?印象中,倒真未曾见过应玦落败。
宁昭本来想自己全吃了,不给那条不经意间炫耀的心机龙,然而他看着应玦专注地望着他的视线,又不禁泄了气。
若是不给,应玦何其聪慧,怕是又要生疑。
宁昭不情不愿地递出去了几颗帮助修复经脉的丹药。
“给你,我就只有这些了,你别一下子吞了!”
“好。”
应玦接过,应下,又坐回去打坐了。
这之后倒是一派宁静祥和,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许多天。
宁昭睁开一只眼睛,视线在紧闭着双眼的应玦身上打转,瞧见他似乎有睁眼的迹象,又飞快地闭上眼睛,心下盘算着。
“你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应玦一针见血地点出。
此话一出,无异于在平静湖面丢下一颗石子,激得宁昭立刻睁开眼睛,紧张地看着他。
却见他仍是闭目打坐,好似未曾说过话。
果真是敏锐。
宁昭暗嗔,也不藏着掖着地问了:
“你还记得多少?”
他有些紧张,目光锁在应玦的脸上,不错过一分一毫的神情变化。
“我只记得我姓甚名谁,过往记忆尽数消失了,不过学过的仙术倒是记得。”
应玦说着,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本册子。
“我应当是有记录的习惯,上面记录了我学过的仙术,方才我看了一遍,倒是,学会七七八八了。”
宁昭认得,这是应玦为族里幼龙编写的仙法经,里面记录了他这些年来多处游历的所感所悟,对未完全悟道的龙的仙法大有帮助。
龙族自仙魔大战之后势微,原本战力排在天界前列的一族,在大战中,族中青壮年竟是死得七七八八。
为了龙族重新强大起来,应玦做了很多努力,其中两项便是亲自去教导幼龙和编写书册。
应玦为龙族尽心尽力,也难怪他得到拥护,无人敢反他,不止是因为他的血脉,更是因为他真心为了龙族发展。
但宁昭总觉得,应玦并没有他们传闻般那样无私。
怎么会有毫无怨言、毫不要求回报地去帮助别人的龙?
经过和其他龙族的长期相处,宁昭自认看透了那些龙虚伪的本质。
表面清高,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自私,就拿将一切重任压到应玦身上这件事来说,已经可见一斑了。
宁昭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和平静望着他的应玦对视一眼。
他也很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