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堂见他意识还清醒，有些不满，但想着他也死到临头了，经脉被挑断不说，还被扔在了雪地里，就是不死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又不免得意起来。
一想到宁昭不久将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兴奋至极。
“宁昭，自你第一天踏入蛟王殿，我便恨上了你，如果不是你要和我抢主系的名额，你又怎么会变得如今这般？”
容堂慢条斯理地说着，还覆着鳞片的手轻轻划过宁昭结着冰霜的脸颊，发出“刺啦”的摩擦声。
宁昭只觉得喉间阵阵恶心上涌，他想撇开头，却没有这个力气。
寒气从四面八方来，灌入这个支离破碎的身体，吞噬着最后的温度，这种冷已经深深渗入他的骨髓乃至魂魄当中了，哪怕过了几百年，宁昭还是没能忘记这一天寒气透骨的大雪和漫无天际的绝望。
他那对疼痛十分敏锐的怪病，便是在这一天彻底种下，成了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魔障。
可，这分明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容堂早已死在他的手中，那些挑断他的经脉、扔他到雪地里的帮凶都一一被他屠尽，他为何还会再次回到这如同梦魇的一天？
容堂见宁昭分神，似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掐上他的下颚，强行把他的视线逆转到自己人不人妖不妖的脸上，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不看我？你怎么能不看我？我在跟你说话，你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看着眼前被大雪覆盖了半截身子，死气沉沉的少年，又开怀大笑起来：“我忘了，你怎么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宁昭，你明明是经脉尽断，被族群抛弃，如今只能躺在我脚下被我肆意碾压、凌辱的宁昭。”
“蛟族要的从来就不是你这个筋骨全断的废物，而是我这个天资聪慧的天才。”
宁昭听完，神色莫测，眼神冰冷，看着眼前人宛如看一个死物，尽管过了几百年，再看到这人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恨意与愤怒，眸子上已是一片肃杀之意。
就是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死上一百遍、一千遍，也难以抵消他心中仇恨。
这个人，害他沦落在外，四处流浪，甚至与野犬抢食，还要日日忍受断筋塑脉之苦。
宁昭第一次出现在蛟王殿，是蛟族长老在外出游历间意外发现他，见他年少便能化形，便将他带回，认祖归宗。
蛟族于修炼一道上并不通畅，他们化形困难，往往要等个数百年才等来化形机缘，就算化形了，也因为实力不足的问题，难以维持很长时间。
而宁昭在一群尚未化形的幼年蛟中尤为突出，他不过一百岁，便能维持人形状态很长时间，这在族群中已算得上是天赋异鼎。
当时那位长老的手都激动得微微颤抖，刚以为振兴蛟族有望，结果一摸上宁昭的筋骨，眉头就皱得直打结，不可置信地摸了又摸，无一例外都指向一个结果。
此子根骨奇差，可以说是毫无修炼天赋，但他却意外地化了人形，克服了蛟族的化形困难。
可……按理说不该如此，能够早日化形，也意味着能力越发强大，怎么会走向这两个极端？
不论何种缘由，蛟族长老还是打算把宁昭带回蛟王殿，与蛟王和其他长老商量他的去留。
宁昭一踏入蛟王殿，便引起了容堂的注意。
那时的容堂是蛟龙小辈中修炼得最快的，虽然不能完全化形，但已经初步化作了人面人身，自是受到长老们的注意，也是最有可能进入主系的旁支小辈之一。
站在他身边的都是化形到一半且和他年龄相仿的百岁蛟，但谁都没有他化得那么好，他自然洋洋得意。
彼时他们正在接受教导，修炼法术，而大长老领着宁昭进入更是吸引了他们全部注意。
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大长老要领一个乡野小子进族谱，那小子还天资卓绝，年纪轻轻便能化形，但他们谁不是各个支系中推选出来的天才，承载着进主系的希望？
不过当他们真正见到宁昭，却是惊了一惊。
他化形得很好，全然是凡人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蛟龙的痕迹，甚至有人疑心这根本就是个凡人。
因为他们感受不到宁昭身上流转的充沛灵力。
但当宁昭真的化成蛟龙形态，他们更是惊得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惊艳。
看他的蛟龙形，不过一条瘦弱的黑色蛟龙，甚至鳞片比他们还要黯淡，看着也就百岁出头，竟能化形得这样成功，人形与蛟形切换自如。
“走上前来，本王看看你。”
就连日理万机的蛟王也罕见得露了面，坐在大殿最前端的王座上，面露慈祥，这足够羡煞那些旁系子弟了。
对他们来说，只有进入主系，才能见到王。
宁昭第一次回到蛟族，居然令王上也出动了，可见他们对他的重视。
那时的宁昭并不如现在这般风光恣意，反而表现得有些瑟缩。
他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也没见过这么多和他形态相似的族人，他们好奇和猜疑的目光更是让他的头埋得更低。
他在害怕，以致于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两只手绞在一起，黏糊糊的汗液地将两只手粘连，久不修剪的尖锐指甲戳入苍白的皮肤，渗出一点点血沫来，他却无知无觉。
他被未知的恐惧和慌张占据了全部心神，这点小痛自然无暇顾及。
听到王的呼唤，宁昭才把龟缩的头抬起来，缓步走上前去，亮出一张青涩隽秀的脸庞。
化形模样各不相同，全取自个人爱好，但能力越强，可以捏造的容貌就越精致，这是公认的法则。
而宁昭这张脸也大大取悦了蛟王，他突然的大笑吓得宁昭怂了怂肩膀，宛如炸开毛的猫，惊惧得后退两步。
他不明所以，眼前这个奇怪的人也不计较他的失礼，反而径直起身走到他面前，让他再次抬起头来。
宁昭依言照做了，他对上了一双深沉的视线，此刻正探究地看着他。
那人的容貌亦是十分之俊美和耀眼，只是他身上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掩盖了原本俊美到阴柔的气质，添了几分冷酷。
此刻他虽是笑着，宁昭却感觉后背发凉。
“他资质如何？”
蛟王漫不经心地抬眸，凌厉的视线望向身后的大长老，语气自带威严。
大长老往前一站，不敢看王的视线，颇有些汗流浃背。
“他……可谓是修炼废材，比族内最没天赋的蛟龙还要差上几分。”
蛟王狭长的双眼眯起，大长老已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只听王的语气已含了一丝怒意。
“若真如你所说，他怎么会百余岁便能化形？”
“这……我不知，王上可以亲自测测。”
蛟王面上笑意已冷了下来，转眸看向宁昭时已无开始那般欣喜，他一把抓起宁昭藏在衣袖中的手，细细探查。
越探查，他的脸色越黑，最后几乎是气恼般将宁昭的手摔开。
果真如大长老所说，宁昭丹田几近空无，经脉更是凌乱不堪，可以说在修炼这条道上毫无天赋，除了能化形，一无是处。
蛟王冷淡的视线扫了宁昭片刻，越看越心烦，最终看了大长老一眼，拂袖而去。
“你来安排他。”
“是，恭送王上。”
大长老俯首送别，待蛟王没了身影，他又看向宁昭，眼含复杂。
“罢了，你先随旁系子弟一起修炼吧，一个月后的主系选拔，你若能通过，倒也不至于负了这化形机缘。”
他摇摇头便走了，走时还嘀咕着：“为何根骨奇差却能化形？真是怪哉，怪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