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控制不住。霜华的悲恸和月影的空无,两种极致的情感在他体内冲撞,要将他这个脆弱的容器撑破。他单膝跪了下去,手撑着地,指甲在古旧的石砖上划出白痕。
林知夏动了。
她一直被夜陵护在身后,像个没有知觉的影子。此刻,她却挣脱了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两个正在共鸣的怨灵。她走得很稳,赤着的脚踩过满地的玻璃碎片,却没有流一滴血。
她走到教堂的中央,站在月影和夜陵之间。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她像一口极深极静的井,那些狂暴的、撕扯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情感,流到她身边,便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夜陵感到体内的风暴平息了。霜华安静下来,月影也垂下了头。教堂里只剩下尘埃落地的声音。
林知夏的身子晃了一下,直直地倒了下去,像一根被抽去线的木偶。
夜陵冲过去,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她的身体很轻,也很冷,像一块捂不热的玉。他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又看看十字架上重新陷入死寂的月影,再感受一下体内前所未有的虚弱。一种自我毁灭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就这样结束,似乎也不坏。他的手抚上林知夏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很凉,也很脆弱。
教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苍玄走了进来。她的制服上没有一丝褶皱,与这满地的狼藉格格不入。她没有看十字架上的月影,也没有看夜陵怀里的林知夏。她的目光只是落在夜陵身上,那目光很复杂,像是看着一件亲手打碎的、无法修复的珍品。
她停在几步之外。教堂里很静。
她的手伸向制服内袋,取出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烙印着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博士,就是我的父亲。”
她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徽章在她指间,泛着月下的冷光。
“而我,是这次实验的监护人。”
4
那枚银色的徽章在她指间,像一片冰冷的月光,没有半分暖意。教堂里的空气仿佛也因她的话而凝结了,带着一股陈年的、不祥的寒意,混着石料与朽木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夜陵抱着林知夏,怀里的人没有一丝重量,轻得像一团随时会散去的雾。他看着苍玄,看着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一点破绽,一点玩笑的痕迹。然而什么也没有。她就像一尊精工雕琢的石像,连眼里的光都是冷的,映不出人影。
“我的父亲,”苍玄又说了一遍,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实,话语里的每个字都敲得清清楚楚,“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病了,需要一剂猛药。”她收回徽章,放回制服内袋,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整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什物。“而我,不过是他指定来看守药方的人。”
她向前走了两步,高跟靴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在这过分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停在十字架下,仰头看着被捆绑的月影,那怨灵毫无反应,像一幅挂旧了的画,任人打量,没有半分生气。
“他想创造神,可造出来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怪物。”苍玄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夜陵听,话音在空旷的教堂里漾开一点微弱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