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的质感更冷硬些。标题是《关于“灵魂剥离”技术的可行性报告》。报告的语言冷静到残酷，每一个字都像冰块。上面说，可以将灵魂中的情感与记忆像剥水果皮一样层层剥离，最终得到一个纯粹的、无垢的灵魂核心——一个完美的“容器”。林知夏的名字，出现在“实验品”一栏的末尾，后面跟着一个词：“完美”。报告的签署处，只有一个代号：“博士”。
他正要把报告塞回怀里，档案室的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他闪身躲进柜子后的阴影里。
门开了，苍玄走了进来。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径直走向林知夏的档案柜。她的手在上面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夜陵屏住呼吸，左肩那道追踪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苍玄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她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夜陵藏身的阴影处。
“出来。”她说。
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疗养院，红色的灯光在白色的墙壁上旋转，像一道道流血的伤口。夜陵拉着林知夏的手在走廊里狂奔。后面是“清道夫”们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凭着记忆，带着她冲向疗养院的禁区——那座废弃已久的教堂。
他撞开教堂沉重的木门，一股尘封的、混合着腐朽木头和干枯花朵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反手将门锁上。
他拉着林知夏，穿过一排排蒙着白布的长椅，跑向教堂深处。他想，这里或许有别的出口。
月光从穹顶的彩色玻璃窗里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教堂中心的十字架上，有什么东西。
夜陵的脚步停住了。他手心里的汗，一下子变得冰凉。
十字架上捆绑着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怨灵。她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垂下，遮住了脸。但那身形，那姿态，夜陵至死也不会忘记。
他体内的霜华发出了痛苦的尖啸。
十字架上的怨灵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脸。
一张与霜华生前一模一样，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片虚无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3
时间像是凝住了。教堂里的尘埃在月光里静静地浮着，每一颗都看得分明。
夜陵看着十字架上那张脸，一张他曾描摹过千遍万遍的脸，如今却空洞得像一张白纸。他胸口的烙印不再是烧灼，而是一种更深的、往骨头里钻的冰冷。霜华在他身体里，不是哭喊，而是在发抖，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遇见同类的战栗。
十字架上的怨灵，是月影。霜华的双生姐姐。
那些被遗忘的，被刻意埋葬的往事，此刻像坏掉的画片，一张张在他脑子里闪过。任务失败的那一天，雨也是这样冷。一个针对她们姐妹的阴谋，像一张早就织好的网。那个被称为“博士”的人，要的不是她们的命，而是她们家族血脉里那点与生俱来的通灵本事。月影被捉去了，霜华成了那个失败的、带着一半秘密逃出来的残次品。
他想，原来如此。
月影的眼睛动了。那双空洞的、吞噬一切的眼睛，望向了他。不，是望向了他身体里的霜华。
一种无声的共鸣在两个怨灵之间炸开。夜陵只觉得身体要被撕裂了。青灰的死气从他半边身子疯狂地涌出来，胸口的烙印绽开血红的光。教堂里蒙着白布的长椅，那白布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穹顶的彩色玻璃窗，那些圣徒和天使的画像，脸上现出裂纹，然后“哗啦”一声，碎成了一场尖锐的、冰冷的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