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不行了。

霜华的意识像潮水般涌上来,冰冷,怨毒,带着无尽的爱与恨。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巷口的灯光变成一团一团昏黄的光晕。他自己的思想,像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就在他准备放弃,将这具躯壳彻底交给她的时候,一双脚停在了他面前。

是一双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的积水里,脚踝上还挂着医院的识别环。

夜陵费力地抬起头。

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眼神空洞,像两口枯井。雨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冷。

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颗糖。

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最廉价的水果糖,散发着一点点微弱的、奇异的生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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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糖在他的掌心,隔着一层廉价的玻璃纸,却像一块温热的玉。那点微弱的气息渗进来,他胸口烧灼的烙印,竟得了一丝短暂的安宁。霜华在他脑海里的哭喊也低了下去,变成一种委屈的、几不可闻的呜咽。

夜陵剥开糖纸,将那颗硬糖放进嘴里。一股极淡的甜味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久旱的土地上落下的一滴雨。他看着那个女孩,林知夏。医院的识别环在她细瘦的脚踝上,一圈冰冷的塑料,仿佛是给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物品贴上的标签。她把糖给了他,便转身走了,赤着脚,踩过地上的积水,病号服的衣摆在身后轻轻晃动,没有回头。

那家疗养院,坐落在城市的边缘,白色的墙,绿色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像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静心疗养院”,字是妥帖的楷书。这里是“清道夫”的一个据点,他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能暂时压制契约反噬的“容器”,会在这里。他决定进去,像飞蛾扑向那一点不属于自己的火。

换上一身白色的护工制服,他成了疗养院里无数个沉默的影子之一。这里的气味很奇怪,消毒水的味道底下,压着一股更深的东西,像是花在瓶子里烂掉了,外面还拼命喷着香水。走廊很长,白得晃眼,两边的病房门都关着。病人们很少出来,偶尔见到一个,也是贴着墙根走,眼睛看着地面,仿佛怕踩到自己的影子。

夜陵的工作是拖地,送餐,回收垃圾。他推着餐车走过长廊,轮子发出单调的咕噜声。他看见了林知夏。她坐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翻旧了的画册,一页一页,看得极慢。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笼上一层薄薄的金边。许多看不见的、形态各异的灵体,像贪恋暖气的猫,安静地聚集在她周围,有的甚至伸出虚无的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她身前半寸的地方停住,不敢越界。她似乎毫无察uc觉,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画册。

他开始留意她。她吃饭很慢,总是剩下一点。她不说话,护士问她什么,她也只是点头或摇头。她像一只被抽去了所有线的木偶,只剩下了一个空洞而纯净的壳子。夜陵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空,才能容纳那些无处可去的灵。

夜里,他避开巡逻的护士,溜进了档案室。铁皮柜子排成一排,像一列列没有墓碑的坟。他撬开锁,在里面翻找。关于林知夏的档案很薄,只有几张纸,上面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观察。但在档案夹的最底层,他摸到一份钉在一起的、没有编号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