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九分。
舒菀公寓楼下,那辆黑色的宾利准时出现。
舒菀拉开车门坐进去,一句话也没说。
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脑子里一半是爷爷的病情,一半是纪砚深这个从天而降的“未婚夫”。
还有那管药膏和那句“裤子脱了”,像魔音绕梁,让她一整晚脸颊都在发烫。
纪砚深也没说话,发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舒菀看着窗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我们到底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
舒菀觉得跟他沟通,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车子没有开往市中心,反而朝着一个她不熟悉的方向驶去。
路边的建筑越来越低调,也越来越昂贵。
最后,宾利在一栋看起来像私人会所的建筑前停下。
没有招牌,只有紧闭的黑色雕花大门,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
“下车。”
纪砚深熄了火。
舒菀跟着他走进去,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躬身。
“纪总,您来了。”
“舒小姐,您好。”
舒菀点了下头,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这地方,安保森严,绝对不是什么吃饭喝茶的地儿。
男人在前面引路,穿过一条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红木门。
男人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装修风格沉稳大气,像律所,又比律所更私密。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纪总。”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舒菀身上,温和地笑了笑,“想必这位就是舒小姐了。”
舒菀警惕地看着这一切。
这到底是什么阵仗。
纪砚深没理会那些客套,走到桌前,示意舒菀坐下。
他自己则在舒菀旁边的位置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看看。”
舒菀垂眸。
文件封面上,用黑体加粗的字写着几个大字:《婚前协议》。
舒菀:“?”
她抬起头,看向纪砚深。
纪砚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开。
舒菀深吸了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协议的条款,清晰,冷静,又透着一股让人心惊肉跳的疯狂。
第一,婚后双方财产各自独立,舒菀无需承担纪砚深任何商业风险和债务。
第二,婚后,纪砚深名下所有个人资产(包括但不限于股票、基金、不动产、公司股权)所产生的增值部分,舒菀自动享有一半的权益。
第三,即时生效,无条件赠予舒菀位于海城黄金地段的“天悦府”顶层公寓一套,以及纪氏集团百分之三的原始股份。
第四……
舒菀的指尖停在了最后一条上。
若双方离婚,无论由谁提出,无论因何种理由,纪砚深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舒菀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份婚前协议,而是在看一份“扶贫协议”。
还是精准扶贫到她头上的那种。
这个男人是疯了吗?
她把那份薄薄几页纸,却重若千斤的文件合上,放在桌上。
她没去看纪砚深,而是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专业微笑的公证人。
“这份协议,有法律效力?”
公证人笑着推了推眼镜:“舒小姐放心,我是海城最高级的私人公证师,经我手的每一份文件,都绝对合法合规,且具有最高法律效力。”
舒菀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纪砚深想干什么了。
他不是在跟她谈感情,他是在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她,这场婚姻,她稳赚不赔。
他在用钱,买她的安心,买她的妥协。
舒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抬起头,终于正视纪砚深。
“纪先生,你觉得我们的关系,需要用这个来维系?”
“这不是维系。”
纪砚深的声音很平,“这是效率。”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无谓的猜忌和试探上。这是我的诚意,也是你能得到的,最牢固的保障。”
他身体微微前倾,给了她一股无形的压力。
“现在,你可以放心跟我结婚了吗?”
舒菀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对人性的洞察,精准又冷酷。
他知道她不信任他,也知道这场婚约对她而言更像一个枷锁。
所以他干脆把这个枷锁,镶满了钻石,让她无法拒绝。
舒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公证人和纪砚深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过了许久,她开了口。
“好。”
纪砚深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快到无法捕捉。
“我只有一个条件。”舒菀又说。
纪砚深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
他以为这份协议已经堵上了所有的路。
没想到她还有条件。
“说把。”
“隐婚。”舒菀吐出两个字,清晰又坚定。
“我不想在学校里,或者未来我工作的医院里,被人叫做纪太太。我的身份,只是舒菀,一个医学生,一个医生。”
她不想自己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贴上“豪门阔太”的标签。
那是对她专业和努力的侮辱。
纪砚深沉默了。
他没想到,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她提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要求。
一个几乎是……在撇清和他关系的要求。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舒菀反问。
“我的妻子,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纪砚深的声音冷了下去。
“这不是藏着掖着,这是我保护我个人生活和职业规划的方式。”舒菀寸步不让,“纪先生,你可以用钱来买到一份婚姻合同,但你买不到我的人生。这是我的底线”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一个霸道强势,一个冷静固执。
最终,是纪砚深先败下阵来。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只被他认定是自己所有物的猫,爪子比他想象中要锋利得多。
“好。”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舒菀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她就看见纪砚深拿起了桌上的钢笔,拔开笔帽。
在协议的末尾,那片空白处,他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字。
写完,他把协议推回她面前。
舒菀低头看去。
那行新增的手写条款,字迹锋利。
“婚姻存续期间,双方需履行夫妻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