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九分。

舒菀公寓楼下,那辆黑色的宾利准时出现。

舒菀拉开车门坐进去,一句话也没说。

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脑子里一半是爷爷的病情,一半是纪砚深这个从天而降的“未婚夫”。

还有那管药膏和那句“裤子脱了”,像魔音绕梁,让她一整晚脸颊都在发烫。

纪砚深也没说话,发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舒菀看着窗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我们到底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

舒菀觉得跟他沟通,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车子没有开往市中心,反而朝着一个她不熟悉的方向驶去。

路边的建筑越来越低调,也越来越昂贵。

最后,宾利在一栋看起来像私人会所的建筑前停下。

没有招牌,只有紧闭的黑色雕花大门,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

“下车。”

纪砚深熄了火。

舒菀跟着他走进去,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躬身。

“纪总,您来了。”

“舒小姐,您好。”

舒菀点了下头,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这地方,安保森严,绝对不是什么吃饭喝茶的地儿。

男人在前面引路,穿过一条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红木门。

男人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装修风格沉稳大气,像律所,又比律所更私密。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纪总。”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舒菀身上,温和地笑了笑,“想必这位就是舒小姐了。”

舒菀警惕地看着这一切。

这到底是什么阵仗。

纪砚深没理会那些客套,走到桌前,示意舒菀坐下。

他自己则在舒菀旁边的位置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看看。”

舒菀垂眸。

文件封面上,用黑体加粗的字写着几个大字:《婚前协议》。

舒菀:“?”

她抬起头,看向纪砚深。

纪砚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开。

舒菀深吸了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协议的条款,清晰,冷静,又透着一股让人心惊肉跳的疯狂。

第一,婚后双方财产各自独立,舒菀无需承担纪砚深任何商业风险和债务。

第二,婚后,纪砚深名下所有个人资产(包括但不限于股票、基金、不动产、公司股权)所产生的增值部分,舒菀自动享有一半的权益。

第三,即时生效,无条件赠予舒菀位于海城黄金地段的“天悦府”顶层公寓一套,以及纪氏集团百分之三的原始股份。

第四……

舒菀的指尖停在了最后一条上。

若双方离婚,无论由谁提出,无论因何种理由,纪砚深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舒菀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份婚前协议,而是在看一份“扶贫协议”。

还是精准扶贫到她头上的那种。

这个男人是疯了吗?

她把那份薄薄几页纸,却重若千斤的文件合上,放在桌上。

她没去看纪砚深,而是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专业微笑的公证人。

“这份协议,有法律效力?”

公证人笑着推了推眼镜:“舒小姐放心,我是海城最高级的私人公证师,经我手的每一份文件,都绝对合法合规,且具有最高法律效力。”

舒菀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纪砚深想干什么了。

他不是在跟她谈感情,他是在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她,这场婚姻,她稳赚不赔。

他在用钱,买她的安心,买她的妥协。

舒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抬起头,终于正视纪砚深。

“纪先生,你觉得我们的关系,需要用这个来维系?”

“这不是维系。”

纪砚深的声音很平,“这是效率。”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无谓的猜忌和试探上。这是我的诚意,也是你能得到的,最牢固的保障。”

他身体微微前倾,给了她一股无形的压力。

“现在,你可以放心跟我结婚了吗?”

舒菀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对人性的洞察,精准又冷酷。

他知道她不信任他,也知道这场婚约对她而言更像一个枷锁。

所以他干脆把这个枷锁,镶满了钻石,让她无法拒绝。

舒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公证人和纪砚深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过了许久,她开了口。

“好。”

纪砚深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快到无法捕捉。

“我只有一个条件。”舒菀又说。

纪砚深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

他以为这份协议已经堵上了所有的路。

没想到她还有条件。

“说把。”

“隐婚。”舒菀吐出两个字,清晰又坚定。

“我不想在学校里,或者未来我工作的医院里,被人叫做纪太太。我的身份,只是舒菀,一个医学生,一个医生。”

她不想自己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贴上“豪门阔太”的标签。

那是对她专业和努力的侮辱。

纪砚深沉默了。

他没想到,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她提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要求。

一个几乎是……在撇清和他关系的要求。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舒菀反问。

“我的妻子,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纪砚深的声音冷了下去。

“这不是藏着掖着,这是我保护我个人生活和职业规划的方式。”舒菀寸步不让,“纪先生,你可以用钱来买到一份婚姻合同,但你买不到我的人生。这是我的底线”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一个霸道强势,一个冷静固执。

最终,是纪砚深先败下阵来。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只被他认定是自己所有物的猫,爪子比他想象中要锋利得多。

“好。”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舒菀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她就看见纪砚深拿起了桌上的钢笔,拔开笔帽。

在协议的末尾,那片空白处,他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字。

写完,他把协议推回她面前。

舒菀低头看去。

那行新增的手写条款,字迹锋利。

“婚姻存续期间,双方需履行夫妻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