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南方小城的九月不走，午后三点的阳光把柏油路烤得发软，空气里飘着樟树叶子被晒焦的闷味。
老林擦了擦额角的汗，把最后一笼刚蒸好的酱肉包端到前厅柜台，蒸笼掀开的瞬间，浓郁的肉香混着面香涌出来，在闷热的空气里绕了个圈，钻进街对面五金店的玻璃门里。
“林老板，再来两笼包子！”五金店的老张头拎着搪瓷缸子晃进来，裤腿上还沾着半截铜丝，“今儿个这包子闻着比昨儿个还香，是不是酱肉又多放了点？”
老林笑着应承，手上动作没停，用竹夹子把包子挨个码进油纸袋：“您老鼻子尖，昨儿个菜场肉铺老板给了块好五花，我特意多焖了半个钟头。”他今年四十二，开这家“林记包子铺”快十年了，铺子临街，二十来平米的空间里摆着四张方桌，墙面上贴着泛黄的价目表，最上面一行“鲜肉包 3元/个”的字迹被油烟熏得有些模糊。
老张头付了钱，拎着包子刚走到门口，突然“哎”了一声，朝街对面努了努嘴：“老林，你看那俩小东西，蹲你家后门半天了。”
老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铺子后门对着一条窄巷，巷口堆着两个半人高的泔水桶，桶边缩着两只狗。
一黄一黑，看体型像是刚断奶没多久的幼犬，黄狗的左前腿有点跛，黑色的那只尾巴尖缺了一小块，俩狗都瘦得能看见肋骨，身上的毛纠结着沾了不少泥灰，正眼巴巴地盯着泔水桶，却没敢靠近。
“估计是流浪狗，这阵子总见它们在附近晃悠。”老林收回目光，继续收拾柜台，“前儿个我倒泔水的时候，还看见它们躲在垃圾桶后面，我一走就凑过去扒拉。”
“别让它们在这儿待着，万一咬了客人咋办？”老张头皱着眉，“我家隔壁那户，前阵子就有流浪狗咬了小孩，赔了不少钱呢。”
老林没接话，心里却犯了嘀咕。他不是没见过流浪狗，以前也有过三五只凑在巷口的，大多怕人，见着人就跑。
可这俩不一样，昨天傍晚他倒泔水时，故意把桶盖留了道缝，回头从厨房窗户看，俩狗没急着抢食。
反而黄狗先凑过去闻了闻，确认没危险，才回头朝黑狗低低叫了两声，黑狗这才慢慢走过去，俩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动作轻得很，一点没把泔水弄洒。
傍晚六点，街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包子铺也到了一天中最忙的时候。
妻子王秀兰系着围裙在灶台前揉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小女儿林晓雅刚上一年级，背着粉色的书包坐在角落的小桌旁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忙碌的父母，偷偷把橡皮屑撒在桌角。
“老林，泔水桶满了，你去倒一下。”王秀兰擦了擦手，把揉好的面团放进醒发箱，“记得把桶盖盖紧，别招苍蝇。”
老林应了一声，拎起泔水桶往巷口走。刚走到巷口，就看见那两只狗还蹲在昨天的位置，见他过来，黄狗把黑狗往身后护了护。
自己却没跑，只是压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守护什么。
老林心里软了一下。他把泔水桶放在地上，没盖盖子，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早上没卖完的菜包，撕成小块放在桶边的石板上，然后转身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