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我穿过几重院落，虽处处破败，但明显有打扫整理的痕迹。最终来到一间厢房前，推门而入。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温暖，陈设简单却洁净，床榻桌椅俱全，甚至有一盆炭火正燃着，驱散了满室阴寒。
“郎君且在此安歇。妾身去备些茶点。”她柔声说着，翩然离去。
我坐在铺着干净棉褥的床上，看着跳跃的炭火，犹觉身在梦中。不多时，十四娘端来一壶热茶并几样精致点心。茶水清香扑鼻，点心甜而不腻，我饥寒交迫，也顾不得许多，谢过之后便用了些，一股暖意自腹中升起，通体舒泰。
“郎君安心歇息吧，明日一早，妾身再来。”她收拾了杯盘，临去时又回眸一笑，灯下观之，更是美得令人心眩神迷。
房门轻轻合上。我躺在柔软的被褥间，鼻尖那缕冷香尚未散尽。窗外月华微露，透过窗棂洒入一片清辉。怀中的铜镜依旧冰凉一片，我握着它，想着日间遭遇，恍惚间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天光已大亮。雨过天晴，阳光透过破窗照入，空气清新。我起身推门而出，但见十四娘正站在院中一株枯败的老梅树下，仰头望着什么。晨光勾勒她完美的侧颜，竟让那枯木也仿佛有了生机。
她闻声回头，笑意温婉：“郎君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我忙称谢。她款款走来，言说早已备好清淡早膳。用饭间，我问起这宅邸之事，她只淡淡一句“伤心旧事，不提也罢”，眼睫低垂，似有无限哀愁。我见状，也不敢再多问。
原本计划雨停便走，但看着她寂寞神情，又思及前方路途遥远，鬼使神差地，我便开口多留一日整理书稿。她眼中顿时漾开惊喜，如春冰乍破，看得我心头一颤。
这一留，便再难离去。
十四娘白日里为我红袖添香，磨墨铺纸，论诗作画，言谈举止皆是不俗；入夜则烹茶奏琴，嗓音清越，一曲《湘妃怨》弹得如泣如诉。她对我体贴入微，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更兼眼波流转间，情意绵绵。
我很快便沉溺其中，只觉得她是九天仙女下落凡尘，与我缘定三生。那考取功名的宏愿，家中祖母的嘱托，竟一日日淡了。偶尔夜深人静，抚着怀中祖母留下的铜镜，那冰凉的触感会让我有片刻恍惚，但次日见到十四娘的笑靥，那一点疑虑便又烟消云散。
如此过了六七日，我俩已是如胶似漆，耳鬓厮磨。这荒宅虽破，却成了我温柔乡、销魂窟。
第七日清晨，天蒙蒙亮。十四娘犹在榻上安睡，青丝铺枕，睡颜恬静美好。我轻手轻脚起身，披衣来到窗边案前。案上放着那面铜镜，一支她平日用的玉簪，还有半盏冷茶。
我想梳洗一番，便顺手拿起那面铜镜。镜面昏黄，照人并不清晰。我对着镜，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镜中模糊映出我的脸，以及我身后床榻的轮廓。
忽然，镜中那床榻的影子蠕动了一下。
我动作一顿，凝神细看。
镜子里，我身后那张本该映出十四娘睡颜的地方，轮廓开始扭曲、变形……昏黄的镜面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那美好的影像褪去，逐渐清晰的，是另一张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