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猛，天色彻底黑透，如同墨染。庭院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闪电撕裂天幕，刹那间照亮这破败庭院的狰狞轮廓，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雷声隆隆滚过。
又冷又饿，我从书笈里摸出硬邦邦的干粮，就着雨水勉强咽下。怀中那面铜镜硌得胸口生疼，取出握在手里，冰凉的，祖母临终前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心下凄然，对着那模糊不清的镜面叹了口气，镜中映出自己疲惫苍白的脸。
“祖母，您若在天有灵，便护佑孙儿今夜平安吧。”我低声喃喃，将铜镜重新揣回怀里，倚着冰冷的墙壁，昏昏沉沉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忽听得一阵轻微声响。
笃……笃笃……
似是敲门声，又像是谁用指甲轻轻刮挠着门板。
我一个激灵，惊醒过来。风雨不知何时停了，四下里万籁俱寂，静得可怕。那声音越发清晰，正是从这宅子的大门方向传来。
“笃笃笃……笃笃……”
不紧不慢，极有耐心。
荒山野岭，深夜孤宅，谁会在此刻敲门？我寒毛倒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敲击声停了片刻，忽又转作另一种声音——是脚步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踩着院中积水，嗒…嗒…嗒…，正穿过庭院，朝着我所在的廊下走来！
我心脏狂跳，缩在角落阴影里，眼睛死死盯着声音来处。
一道纤弱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出现。
借着微弱的天光，隐约可见是个女子，身姿窈窕，一袭素色衣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她越走越近，面容渐渐清晰。
我呼吸一窒。
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肌肤胜雪，唇若点朱。只是脸色苍白得异样，不见半分血色，衬得那双眸子黑得深不见底。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晕，在这漆黑荒宅中，显得既突兀，又诡异地协调。
她走到廊下，离我五六步远停下，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声音柔婉得如同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夜深入寂，忽闻郎君声响。妾身乃此间旧主，姓辛，名十四娘。家道中落，独守此宅，不想今日得遇君子，实乃幸事。”
我怔在原地，舌头打了结：“小…小生沈韦，字伯言，赴京赶考，途经此地，因雨借宿，唐突之处，还望…还望娘子海涵。”心中疑虑未消，荒宅孤女，美得如此不似凡人，岂不怪异？
她似是看穿我心思，掩口轻笑，眼波流转：“郎君不必惊疑。妾身非是鬼魅，不过是命薄之人，困守于此罢了。郎君衣衫尽湿，寒夜难耐，若是不弃，请随妾身至内室稍作休憩，饮杯热茶驱驱寒气如何？”
她言辞恳切，神态温柔，那双眼睛望着你时，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怜惜，戒备之心去了大半。加之确实寒冷难当，我略一犹豫，便拱手道：“如此……便叨扰娘子了。”
十四娘嫣然一笑，转身引路。她步履轻盈，裙裾微动，几乎听不见脚步声。我跟在她身后，鼻尖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