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玉佩疑云
民国二十五年冬,北平第一场雪落得又急又密。
簌簌雪片打在琉璃厂“博古斋”紧闭的黑漆木门上,旋即被门缝里渗出的暖黄灯光舔舐殆尽。
店内,典当行少东陈遇白放下描金盖碗,指尖捏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反复审视,对坐在太师椅上的博古斋老板吴守拙笑道: “吴老板,不是遇白驳您面子,这佩沁色太浮,刀工也过于流利,不似战国王侯气象,倒像是…新坑的东西。”
他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却锐利如锥,精准地挑出玉器上几处微不可察的破绽。
吴守拙那张保养得宜的圆脸微微一僵,绿豆眼闪过愠怒,旋即堆起苦笑:“陈少东好眼力!不瞒您说,这佩…确是后仿。可遇白请看这个!”
他猛地起身,小心翼翼从身后紫檀多宝格里捧出一个黄布包袱,层层揭开,露出一件青绿斑驳的青铜方簋,双耳高耸,腹身蟠螭纹交缠,透着一股沉甸甸的肃杀之气。
“这才是镇店之宝!西周真品,传承有序!若非手头实在周转不开……”
陈遇白目光甫一接触那青铜簋,瞳孔便是一缩。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指尖滑过冰凉厚重的器身,细腻的绿锈下,古老的兽面纹狰狞而灵动。
指腹在簋腹一处不易察觉的微小凹陷略略停留,那是他曾祖父亲手留下、陈家当铺秘不外传的暗记——这簋,是他陈家祖上押出,被吴守拙这老狐狸强行绝当霸占的祖物!
一股混杂着家族羞耻的怒火无声地窜起,又被瞬间压在他温雅的面具之下。
“好东西,”陈遇白赞道,指腹却在那处凹陷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只是……吴老板,遇白眼拙,这簋腹内壁划痕,还有这足底范线……似乎……”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直视吴守拙瞬间煞白的脸,“遇白年轻,不敢擅专。此物太过贵重,怕是连我们‘恒昌典’一时也吃不下这么大的盘口。您看……”
吴守拙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脸上血色尽褪,死死盯着陈遇白那张依旧温和无害的脸。
他明白了,这小子不是眼拙,是眼太毒!毒到看到了他精心掩盖的旧伤和新疤,毒到认出了这是陈家的旧物!这是在逼他,在打他的脸!
“好…好…很好!”吴守拙一把夺回青铜簋,眼神狠戾如濒死的狼,“陈遇白!算你有种!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2 冰箭杀机
他胡乱裹起青铜簋,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漫天的风雪里,留下陈遇白一人独立店中,指尖残留着青铜冰冷的触感,和一丝尘埃落定的肃杀。
子时三刻,雪势渐歇。
“哗啦”一声轻响,陈遇白推开自家典当行后院小库房的沉重铁门。
屋内冰冷刺骨,没有生火。他径直走到角落一张巨大的条案前,案上已凌乱摆放着几件器物:
一套精巧的弓弩部件,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一盏点燃的酒精喷灯,几块切割整齐的厚实冰砖,还有一把锋利的小钢锉和凿子。他点燃第二盏酒精灯,幽蓝的火苗跳跃着,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冰砖在喷灯火焰的舔舐下,边缘迅速融化变软。
陈遇白手法稳定而精准,钢锉和凿子轮流运作,冰屑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