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最耐心的匠人,在寒冷与火焰的交界处,精心雕琢着一支长约七寸的冰箭。
箭身修长,棱角分明,箭头被刻意打磨出锐利的三棱锋刃,在幽蓝火光下闪烁着致命寒芒。
冰箭初具形状,他小心地将其浸入铜盆的冷水里,维持其硬度,随后迅速拿起桌面一张坚韧的桑皮纸,折叠、塑型,很快做成一个轻薄的纸袋筒,筒口仅比冰箭略宽一分。
他抽出冰箭,小心地将其套入纸袋筒内,只露出一点尖锐的箭镞。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拿起那张小巧却劲道十足的硬木弓弩,弩弦被拉到极限,发出细微紧绷的呻吟。他将套着纸袋筒的冰箭轻轻卡上箭槽,箭镞稳稳对准了墙上悬挂的一叠厚实的毛边纸靶。屏息,扣动机括。
“嘣!”一声轻响,弓弦震动!
冰箭瞬间消失。
墙上那张纸靶中心,赫然出现一个穿透性的小孔!透过孔洞,能看到后面墙壁的灰泥。
陈遇白走到墙边,拔下嵌入墙体的冰箭——箭身完好无损,裹着的桑皮纸袋在撞击瞬间已碎裂脱落,只留下些许潮湿的纸屑。他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成了。
他熄灭酒精灯,收拾好所有器物,最后将弓弩小心拆解成几部分,用厚绒布包裹严实,连同剩余的冰砖碎渣和纸屑一起,放进一个不起眼的柳条箱,塞进了库房最深处一堆旧账本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仔细清理了条案和地面,不留一丝痕迹。
然后,他换上厚实的棉袍,围好围巾,像个寻常出门听戏的富家公子,轻轻推开后门,身影消失在已停雪的、死寂的琉璃厂后巷。
方向,正是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广和楼。
3 雪夜谜案
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七,清晨。
雪已停歇,琉璃厂博古斋门前围满了裹着棉袄袖手跺脚的巡警和探头探脑的街坊。
陆恺哈出一口白气,撩开黄色的警戒布条,走了进去。院子不大,铺着青砖,此刻覆盖着一层约莫三寸厚的平整积雪。
院子中央,博古斋老板吴守拙仰面朝天倒毙在雪地里,身上那件昂贵的灰鼠皮袍子沾满了雪沫,头歪向一边,肥胖的身体在雪白中显得格外臃肿突兀。
最刺目的是他眉心正中,一点小小的、凝固的暗红色血洞,像一粒熟透的朱砂痣,嵌在惨白的脸上。血洞周围皮肤微微下陷,边缘异常平整光滑,毫无挣扎搏斗的痕迹。
现场有种诡异的“干净”,除了尸体本身,积雪地面几乎没有多余的脚印和凌乱痕迹。
陆恺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那点红痕。
冰冷,坚硬。
他目光扫过尸体僵直的手指,眼神微微一凝——吴守拙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露出极小一片青绿色的金属碎块。
他用镊子小心地撬开那只僵硬的拳头,里面赫然是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残片,边缘锐利,上面清晰地刻着半张狰狞的饕餮纹。
“饕餮纹…”陆恺低声自语,将残片小心放入证物袋,“西周的玩意儿。”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开始一寸寸扫视整个院子。
青砖墙,覆雪的瓦顶,墙角的几丛枯竹挂着冰凌,还有院子一角,那个半人高的石雕灯笼。积雪覆盖了灯笼顶部的宝珠和石檐,形成浑圆饱满的雪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