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恺的目光在那雪顶停留片刻，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他走过去，微微踮脚，仔细观察。
灯笼顶部中央的积雪确实浑圆饱满，但靠近西侧边缘的地方，雪层表面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狭长凹陷。
凹陷很直，方向由西向东，指向院子西侧隔壁那座两层楼高的空置阁楼——那是博古斋紧邻的铺面，早已关门歇业多时。
此刻，阁楼二楼一扇对着院子的雕花木窗虚掩着一条缝。
“去隔壁阁楼看看，”陆恺指着那道窗缝，对旁边的巡警队长老赵吩咐道。
没过多久，老赵匆匆返回，在陆恺耳边低声报告：“长官，阁楼二楼那间对着院子的屋子空了有几个月了，积了挺厚一层灰。窗台和里面地上都仔细看过了，除了灰尘脚印，啥也没有。脚印也挺乱，看不出特别的。窗栓是坏的，一推就开。”
陆恺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那道石灯笼顶部细微的雪痕凹陷上。
那凹陷笔直地指向阁楼的窗口。“灰尘脚印…”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警戒线外响起：“陆探长？”
陆恺转头，看见典当行少东陈遇白穿着一身挺括的深灰色呢子大衣，围巾整整齐齐，脸色带着恰到好处的肃穆和一丝旅途劳顿的苍白，正隔着警戒线朝他示意。
“陈少东？”陆恺走过去，“这么早？”
“刚从天津回来，一大早火车抵达。”陈遇白隔着警戒线，望向院中的尸体，脸上露出真切的震惊和惋惜，“刚到家门口就听说了这事……简直难以置信！吴老板他……”
“陈少东认识死者？”陆恺问，目光平静地落在陈遇白脸上。
“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自然认识。”陈遇白叹了口气，“更何况，就在昨晚，吴老板还来找过我。”
他看着陆恺，眼神坦荡，“他是想典当一件西周青铜簋，说是祖传的宝贝。可惜，我仔细验看后，认为那簋……是高手仿制的赝品，工艺虽精，但几处关键细节瞒不过我恒昌典的眼力。为了信誉，我只能婉拒了。吴老板当时很不高兴，摔门走了……唉，谁能想到，这一走……”
他摇摇头，神情黯然。
“赝品？”陆恺的目光扫过陈遇白大衣袖口和肩上残留的几点尚未完全融化的细小雪屑，又移向他脚上那双干净的皮鞋底，“昨晚什么时候？”
“大约亥时末（晚上9点至11点）吧。”陈遇白回答得很快，随即补充道，“从铺子里出来，我就直接去了广和楼，梅老板的《宇宙锋》，难得的好戏，一直听到散场才回的宅子。这些，戏园子的票根、相熟的票友、还有家里佣人都可以作证。”
“哦？”陆恺微微挑眉，“散场是几时？”
“大约丑时过半（凌晨两点）了。”
陆恺沉默片刻，吴守拙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子时末到丑时初（晚上11点到凌晨1点）。陈遇白的不在场证明看起来毫无破绽。“那件青铜簋，陈少东还记得样式吗？”
“记得，”陈遇白点头，描述与陆恺看到的那片饕餮纹残片完全吻合，“双耳高耸，腹身蟠螭纹，足底有范线痕迹。可惜，腹内有几道不该有的划痕修补痕迹，足底范线也有疑点，锈色浮而不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