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汁又苦又涩,我皱着眉勉强咽下。秦玉看着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像初春冰雪融化时绽开的第一朵小花,清冷又动人。那一刻,我心里莫名地就信了她。
休养了两日,体力渐渐恢复。秦玉家就在这条普通巷子的深处,一个狭窄的小院。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位穿着同样洗得发白布裙的妇人正坐在院中的小凳上择菜。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我和她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秦夫人——秦玉的母亲,怔怔地看着我,手里的菜叶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光,落在我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汹涌的思念,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痛苦的复杂情绪。她的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
“娘?”秦玉轻声唤道。
秦夫人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去捡地上的菜叶,声音有些哽咽:“啊……玉儿回来了……这位是……?”
“这是叶风姑娘,前几日我在巷口救下的。”秦玉介绍道。
秦夫人再次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努力挤出一个温和却难掩颤抖的笑容:“叶姑娘……好,好……快请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失散多年、突然归来的故人。
一种奇异的、带着酸楚的暖流悄然淌过我的心间。
这个简陋的小院,这对清贫却温婉坚韧的母女,莫名地让我感到安心和依恋。
我喜欢她们家,这种感觉是独特的,
我决定留下来休养,顺便写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字嘛……自然还是我那招牌式的“鬼画符”。趁着秦玉没注意,我飞快地把信塞进信封,递给她:“麻烦秦玉姐姐,帮我送到尚书府,交给我母亲苏明瑾。”
秦玉接过信,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尚书府”三个字对她而言,不过是街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铺面名字。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在秦家养伤的这段日子,我真正见识到了秦玉的不凡。
母亲秦夫人身体孱弱,常年卧床;哥哥秦川在书院苦读,准备科举。
整个家的担子,几乎全压在秦玉单薄的肩膀上。
天不亮,她就起身,去河边帮人浣洗成堆的衣物,冰凉刺骨的河水常常把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发紫;
上午去药铺帮工,分拣药材,碾药,手脚麻利;下午若有空闲,便背着竹篓去城外山上采药;晚上还要在油灯下看书、练字、抚琴。
她那双本该属于闺阁千金、抚琴作画的纤纤玉手,却布满了粗糙的硬茧和细小的伤痕。
“累吗?”有一次,我看着她深夜还在灯下专注地抄写医方,忍不住问。
秦玉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灯火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动:“习惯了。能靠自己的双手让娘和哥哥过得好些,让哥哥安心读书,就不觉得累。”她的笑容干净纯粹,没有半分怨怼。
那一刻,看着灯下她沉静的侧影,再看看自己那双只会握剑、养尊处优的手,一股强烈的羞愧感猛地攫住了我。
我叶风,占着尚书府锦衣玉食,父母兄长万般宠爱,却终日浑浑噩噩,除了舞枪弄棒、惹是生非,还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