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宋嘉祐八年，冬。祥符县的第一场雪下得猝不及防，鹅毛大雪裹着刺骨的寒风，漫过义仓的青砖墙，漫过门前那对褪了色的石狮子，把“祥符县义仓”的木牌冻得硬邦邦的。
三更天的梆子声刚过，义仓管事柳仲平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他伏案的身影，手里握着一支狼毫，在粮册上一笔一画地写着，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脆响。柳仲平猛地抬头，眼神警惕地看向门口，手悄悄摸向桌下的铜秤砣——那是他管粮三十年，从不离身的东西，秤砣上刻着“民为天”三个字，是父亲临终前给他的。
“柳管事，夜深了还在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阴鸷。
柳仲平站起身，强压着心头的不安：“是王县丞？这么晚了，你来义仓做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县丞裹着件貂皮大衣，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衣的壮汉，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雪片从门外飘进来，落在柳仲平的衣襟上，瞬间化了。
“做什么？”王县丞冷笑一声，走到粮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几页，“柳管事，你胆子不小啊，竟敢私藏粮册，还想告到开封府去？”
柳仲平的脸色瞬间白了：“我没有！义仓的粮食都是百姓的救命粮，你们贪墨粮款，篡改粮册，我不能让你们害了百姓！”
“害百姓？”王县丞把粮册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柳管事，识相点，把你藏的真粮册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不然，你那宝贝女儿柳微雨，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提到女儿，柳仲平的身子颤了颤，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微雨的！真粮册我已经藏好了，你们找不到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县丞挥了挥手，两个壮汉立刻冲上来，按住柳仲平的胳膊。柳仲平挣扎着，抓起桌下的铜秤砣，朝着其中一个壮汉砸去，却被另一个壮汉一脚踹在膝盖上，“咚”地跪在地上。
铜秤砣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脆响，滚到了书架底下。王县丞走过去，踩住柳仲平的手，声音冰冷：“最后问你一次，真粮册在哪里？”
柳仲平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流出来，却始终没说一个字。王县丞见状，眼神狠了狠：“把他吊起来，伪装成自缢。记住，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壮汉们架起柳仲平，把他拖到房梁下，用一根粗麻绳套住他的脖子。柳仲平看着窗外的大雪，脑海里闪过女儿微雨的笑脸——昨天微雨还说，等雪停了，要陪他去城外的粥棚施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书架的方向眨了眨眼，然后，身体被猛地向上拉……
天快亮时，雪停了。义仓的杂役发现柳仲平吊在房梁上，立刻报了官。王县丞带着衙役赶来，看着柳仲平的尸体，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柳管事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呢？不就是贪墨了点粮款吗？何必寻短见……”
他让人取下尸体，又“搜”出一本篡改过的粮册，上面写着“柳仲平贪墨粮款三千石”。衙役们按“自缢贪墨”结案，只有杂役在收拾书房时，发现书架底下的铜秤砣，上面沾着点暗红的血迹——他不敢声张，悄悄把秤砣藏了起来，等着柳家小姐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