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进车里,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车窗缓缓上升,隔绝了外面闷热的世界。车子发动,驶离校门。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班那天被临时加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模拟测验,拖堂了近一个小时。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在交卷铃响起的瞬间就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向我们教室,却只看到我空荡的座位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他又不死心地冲向校门,却只来得及看到我家那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消失在街角的车影。
他发给我的无数条微信,打来的无数个未接来电,都被母亲以“高考结束需要绝对静心休息”为由收走并关机的手机,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冰冷的世界。
回到江城那个华丽宽敞、却处处透着冰冷和陌生感的家。父母之间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他们忙于财产分割和各自的新生活,对我这个刚刚经历完人生大考的女儿,最多的关心止步于一句“考得怎么样”和一张额度不小的银行卡。
微信,成了我和宋时宴之间唯一的纽带,脆弱得可怜。成绩公布,我如愿以偿,分数足够稳妥地进入华大。视频接通那一刻,他高兴得在那边语无伦次,原地蹦跳,反复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以凝你等着我!明年!明年我一定来!我一定去找你!”屏幕那头的他,眼睛亮得如同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光。
大一开学,新鲜感很快被繁重的学业和陌生的人际关系冲淡。国庆长假,我拒绝了父母形式大于意义的海外家庭旅行提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偷偷买了一张回小县城的火车票。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行驶了将近十个小时。窗外熟悉的风景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七天假期,像偷来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蜜糖里。我们牵着手,走遍了小城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急切地填补分离数月的空白。在山顶,我们裹着同一件外套,看橙红色的日轮如何一点点染红浩瀚的云海;在潺潺的河边,我们放下写着彼此名字的纸船,看着它们摇摇晃晃地漂远;在烟火缭绕、人声鼎沸的夜市,我们分享一碗滚烫辛辣的麻辣烫,辣得鼻尖冒汗,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就是在那个假期,某个傍晚,夕阳给身边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看着他清澈专注、笑意只为她绽放的眼睛,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定而滚烫的温度,温以凝无比确定地告诉自己:她爱他。爱这个叫宋时宴的男孩,爱他毫无保留的赤诚,爱他笨拙又热烈的真心。
离别时的火车站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伤感。拥抱紧得仿佛要将对方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呼吸间全是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火车汽笛长鸣,像一声冷酷的催促。我不得不松开手,转身上车。
火车缓缓启动,加速。他追着车窗跑,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焦急和不舍,嘴唇开合,说着我听不见的话。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彻底变成一个无能为力的小黑点,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心里默念着:时宴,明年,华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