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凉的雨水混着铁锈味灌进口鼻时,沈未晞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里是灰蒙蒙的天,雨丝像银针似的扎在脸上。她怔怔望着滴水檐角,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好几口浑浊的河水。

"居然......没死?"她撑着青石板想坐起身,指尖却触到额角黏腻的伤口。记忆如潮水涌来——刑场上滚落的头颅,父亲猩红的双眼,还有林楚楚戴着她的赤金簪,站在监斩台边轻笑的模样。

"醒得倒是快。"粗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穿着皂衣的牙婆踢了踢她浸水的裙角,"既然没断气,就跟车去尚书府。三两银子买的赔钱货,总不能亏本。"

沈未晞突然僵住了。这声音她记得,三年前永宁侯府采买丫鬟时,就是这个王牙婆带来的林楚楚!

她猛地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淌进眼眶。不远处朱门铜兽的府邸正在被贴上封条,"永宁侯府"的金匾轰然落地,砸碎在青石街上。

竟是承业十七年秋!她重生回到了全家问斩的三个月前!

"看什么看?"牙婆揪着她的衣领拽起来,"罪臣之女早就拖去乱葬岗了,你这小贱蹄子要是还想活命......"

话未说完,街角突然转出一顶青绸软轿。轿帘被纤白玉手掀起半幅,露出少女清丽的侧脸。那人发间戴的赤金点翠步摇,分明是沈未晞及笄礼时母亲所赠!

"王妈妈且慢。"轿中人轻声细语,"这丫头瞧着可怜,不如让我带回府吧。"

雨幕中那张脸缓缓转过来,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刺眼。沈未晞指甲猛地抠进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在衣襟上。

林楚楚。

这个她从雪地里捡回来、亲手教她读书写字的表妹,如今戴着她的首饰,穿着她最喜欢的云锦缎子,正俯视着泥泞中狼狈的她。

"小姐心善,但这丫头是罪奴......"牙婆谄笑着凑近轿子。

"无妨。"林楚楚指尖抛来一锭银子,"就说是我从人牙子手里新买的婢女。"

沈未晞被粗鲁地塞进轿后杂物箱时,忽然听见林楚楚对丫鬟轻笑:"瞧这双眼多像姐姐,正好放在跟前解闷呢。"

马车驶过长安街,她透过箱缝死死盯着永宁侯府。石狮旁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靖安王府世子江临渊,她前世未嫁成的夫君。

男人正垂眸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她亲手打的缨络。轿子经过时他忽然抬头,深潭似的目光掠过箱缝,惊得沈未晞立即屏住呼吸。

......

尚书府西侧院的柴房里,沈未晞对着水缸映照自己的新面孔。十四五岁的年纪,柳叶眼鹅蛋脸,唯有那双眸子还留着前世的轮廓。

"晞月?"她摸着身份牌上的新名字冷笑,林楚楚连羞辱人都这般婉转。

"新来的?"柴门突然被推开,穿着桃红比甲的大丫鬟扔来一套粗布衣,"小姐吩咐了,既是从侯府出来的,今夜就去小厨房帮灶。"

沈未晞接过衣服时瞳孔骤缩——对方左腕戴着的绞丝银镯,分明是她前世丫鬟春桃的旧物!

"姐姐怎么称呼?"她佯装怯生生低头,"这镯子真好看。"

"管好你的嘴!"丫鬟猛地缩回手,却又得意挑眉,"这可是大小姐赏的,你一辈子都戴不起的金贵东西。"

夜雨渐密时,沈未晞抱着柴禾拐过回廊。远处宴客厅丝竹喧闹,今日竟是林楚楚被认作尚书府义女的庆宴。她望着自己满是伤痕的手,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