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妈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金项链,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猛地向上狠狠一提!

“啊——!”我妈凄厉无比的尖叫撕裂了屋里的死寂。

金光一闪。

那根细细的链子应声而断!

小小的金坠子飞了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叮”的一声轻响,掉进了炕桌中央那盆滚烫翻腾的酸菜白肉锅里,溅起几星油花,瞬间沉没在浑浊的汤水中。

我妈双手死死捂住脖子,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着滑坐到冰冷的泥地上。断裂的项链在她指缝间晃荡,脖子上留下一道剌眼的红痕。她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油汗往下淌,身体筛糠似的抖成一团。

面具上,两道粘稠浓黑的血线,正从深陷的、仿佛被捏扁的眼窝深处汩汩涌出,顺着脸颊惨白的弧度往下淌,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油腻的桌布上,迅速洇开两小团刺目的深褐污迹。

奶奶的身体在面具的牵扯下剧烈地晃动,但她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那面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青白色。面具下,那个平板、非人的声音毫无波澜地继续流淌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向我妈的心窝:

“奖学金?雇枪手替考…钱给够了吗?……学籍…还想不想要了?”

4 面具附身

瘫在地上的我妈,喉咙里发出一声拉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眼白一翻,整个人彻底软倒下去,晕厥在地。

炕上,爷爷还在痛苦地倒气。

墙角,我爸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胎,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地上,我妈一动不动。

土坯房里弥漫着浓郁的酸菜炖肉味儿、酒气、呕吐物的酸腐气,还有一股若有似无、却越来越清晰的铁锈般的血腥气。电视里欢快的歌声显得无比刺耳而遥远。炸裂的鞭炮声还在执着地响着,一下,又一下,单调得像丧钟。

我僵在炕沿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麻木得像四根冰棍。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咯咯咯”的轻响。

视线里,那面具黑洞洞渗血的眼窝,像是要把我的魂魄都吸进去碾碎。太近了,离我太近了!冷汗浸透了我的秋衣,一股冰冷的粘腻感紧贴着后背皮肤蔓延。

逃!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尖锐地灼痛。我必须离开这口沸腾的、正在吞噬一切的棺材!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屁股却像被这滚烫的炕死死焊住,动弹不得。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手脚,勒紧我的喉咙。

我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奶奶”,或者喊一声“妈”,哪怕只是一声无意义的尖叫也好。但喉咙深处像是堵着一大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死死地压着声带,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只有牙齿磕碰的咯咯声越来越响,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瘆人。

炕桌上,奶奶枯枝般的手依然死死攥着那个面具。

源源不断的暗红血线顺着面具凹陷的眼窝边缘涌出,流过惨白的脸颊,滴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肮脏的桌布上积成一小洼粘稠的深潭。那潭血水表面,似乎倒映着屋顶摇晃昏暗的灯光,也倒映着我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毫无血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