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钥匙串，特意把上面一个崭新的车钥匙晃得叮当响，金属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刺眼。
我爸清了清嗓子：
“瞅见没？咱家添丁进口啦！新提的‘汉’，顶配！四驱的！开起来那叫一个稳当！花了整整二十八万！……”他声音洪亮，唾沫星子横飞，眼神却有些发飘，掠过奶奶手里那丝毫未动的面具，又飞快地瞟向门口的方向，“过完年，拉咱爹咱妈去省城转转，看看冰灯！”
话音未落，那面具眼窝深处，毫无征兆地渗出一点暗红。
不是颜料，是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液体，像陈旧的血，沿着那道新裂开的缝隙缓缓流淌下来，在惨白的骨面上拉出一道蜿蜒、刺目的红线。
奶奶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颗苍老的头颅猛地抬起，面具上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钉”在我爸脸上。平板、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子，砸得人心头发颤：
“新车？……骗保的那笔钱，够不够你那‘稳当’车的首付？……不够的话，下次再点一把火？”
我爸脸上那点强撑的笑容瞬间冻僵、碎裂。
血色“唰”地一下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如同刚从冷冻柜里拖出来。他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点精明算计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塞满了纯粹的、无法言喻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背后的墙壁上，“咚”的一声闷响。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呃…呃…”的怪响，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脖子。钥匙串从他剧烈颤抖的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3 家族诅咒
只有炕尾爷爷痛苦的喘息一阵紧过一阵，还有地上那钥匙串还在微弱地叮当作响。年夜饭的热气似乎瞬间凝结成冰，沉沉地压在每个人肩头。
角落里，我妈的脸一直煞白如纸。
此刻，她像是从一场噩梦中被强行拽回现实，猛地吸了一口气。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指甲几乎陷进肉里，疼痛让她眼底的恐慌稍稍被压下去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歇斯底里的强撑。
她抬手，神经质地整理了一下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金链子，指尖冰凉。她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声音尖细发飘，像绷得太紧的琴弦：
“哎…哎…大喜的日子，都…都别瞎想！”
她的视线飞快地在昏过去的爷爷和面如死灰的爸爸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缩在炕沿边、一直死死低着头、手指快把衣角拧烂的我身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咱家…咱家还得指着小宇出息呢！是不是？我们家小宇争气啊！刚拿了学校一等奖学金！好几千块呢！重点高中稳了！给咱老陈家光宗耀祖……”她越说越快，声音拔得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哭腔似的亢奋。
就在“光宗耀祖”几个字从她嗓子眼里尖利地挤出来的瞬间——
奶奶手里那个面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箍住！
咔！嘣！
面具边缘猛地向内收缩、凹陷！那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覆盖在面具表面的、早已干涩龟裂的薄薄一层类似皮壳的东西，瞬间炸开了几条更深的裂缝！同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皮革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