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薇最后一次见到陈阳,是在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国际出发口。

那天北京下着十年不遇的暴雨,航班大面积延误,大厅里挤满了焦躁的旅客。林薇浑身湿透地跑来,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陈阳站在安检队伍末尾,手中握着护照和登机牌,目光穿过人群与她对视。

“还是来了。”他笑了笑,眼角有细密的纹路,“不是说好不送的吗?”

林薇喘着气,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制盒子,“给你的,飞机上再看。”

陈阳接过盒子,指尖无意间触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微微一颤。五年恋爱,他们早已熟悉对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可这个意外的触碰却让林薇鼻尖一酸。

广播响起,陈阳的航班开始登机。他向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林薇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湿润。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最多两年。”

林薇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她看着他走向安检,一次也没有回头。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从不回头看对方离开的样子。

那时她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未来五年里最后一次相见。

陈阳去的是非洲一个刚刚发现大型油气田的国家。作为中国石油公司的地质工程师,他参与了这个两国重点合作项目。最初的几个月,他们每天视频,每周写信。陈阳给她描述撒哈拉的星空,沙漠狐的足迹,营地外那些裹着彩色头巾的当地女人。林薇则告诉他北京又开了哪家网红书店,她翻译的小说进展如何,共同的朋友结婚了又离婚。

变化是逐渐发生的。陈阳的消息越来越少,从每天一次到每周一次,最后变成半月一次的简短邮件。他说信号不好,工作太忙,野外勘探一去就是几周。林薇理解,国际项目压力大,她也在为自己的翻译事业拼搏。

直到那年圣诞节,陈阳失约了。他说项目遇到技术难题,所有人员禁止休假。林薇默默退掉了去迪拜的机票——那是他们约好中间点见面的地方。

第二年春天,陈阳的母亲病重住院。林薇日夜陪护,却在老人脱离危险后联系不上陈阳。三天后他才回电话,声音疲惫而遥远:“卫星电话坏了,刚修好。”

“阿姨很想你,”林薇说,“你能请假回来一趟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现在不行,薇薇。真的不行。”

那是林薇第一次感到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心脏。她试图甩开这种情绪,告诉自己跨国恋本就艰难,何况是在通讯不便的非洲。

转折发生在十月的一个周五晚上。林薇加班到九点,回到他们曾经共同租住、现在只剩她一个人的公寓。邮箱里有一封来自非洲的信件,不是电子邮箱,而是实实在在的国际信件。

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歪歪扭扭的中文“陈阳寄”。林薇疑惑地拆开,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封简短的信。

照片上,陈阳站在一片荒芜的戈壁中,搂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肩膀。两人都穿着工装,笑容灿烂。背景是钻井平台和非洲湛蓝的天空。

信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