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霓虹碎影

2019年的跨年夜,澳门的雨带着咸湿的海风,斜斜地扎进林墨的领口。黑色羊绒大衣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刚从永利赌场的VIP厅出来,口袋里最后几枚筹码还沾着他的指纹,金属边缘被体温焐得温热,却再也换不回二十分钟前输掉的一切——母亲留下的那笔信托基金,是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叮嘱“要好好生活”的最后念想。最后一张黑桃A翻开时,荷官职业化的微笑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雨幕中,霓虹灯牌的光怪陆离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像只被拔了牙的困兽,踉跄着撞进街角那家名为“晚潮”的酒吧。

推门瞬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与门外的凄风苦雨判若两个世界。水晶吊灯的光芒碎裂在空气中,恰巧砸在吧台后那个女人的睫毛上——那睫毛长而密,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沾着调酒后溅上的水珠,在迷离的灯光下闪烁,像栖着两只振翅欲飞的蝶。

“给爷来杯最烈的!”林墨踉跄着扑到吧台前,手掌重重拍在光滑的黑曜石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Nautilus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光,钻石表圈反射着周围晃动的人影,曾经象征着身份与财富的标志,此刻却像个巨大的讽刺。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烟酒味和绝望的嘶吼,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是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像雨后初晴的海面,没有寻常酒保面对醉客时的谄媚或不耐,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丝绒吊带裙,外面罩着件黑色马甲,领口别着一枚银色船锚胸针。左手无名指上有道浅浅的疤痕,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据说是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的,那时她还住在海边的小渔村里。她的指尖修长,正握着一只摇酒壶,冰块在壶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先生,您的卡被冻结了。”她的声音很淡,像羽毛拂过水面,一边说着,一边将pos机轻轻推到他面前。屏幕上“余额不足”的红色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像在他早已流血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林墨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那笑声凄厉而绝望,在喧闹的酒吧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冻结了?哈哈哈……连你也欺负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留下两道狼狈的痕迹。他猛地从腕上扯下那块百达翡丽,像丢弃什么垃圾一样狠狠扔在吧台上,金属表链与黑曜石台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个,抵今晚的酒钱!”他嘶吼着,眼神疯狂而空洞,“看到没?百达翡丽!限量款!够你卖一年的酒了!”表背内侧,用激光雕刻着他的生日——1995.06.18,那是母亲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她说:“墨墨长大了,要有一块像样的表,记住时间,也记住责任。”此刻,那串数字在灯光下模糊不清,像母亲临终前失望的眼神。

女人没有去看那块价值不菲的名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他扭曲的面容。酒吧里的新年倒数声隐约传来,“十、九、八……”周围的人们在欢呼,在拥抱,在庆祝新的开始。而林墨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