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颓然地趴在吧台上,像一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困兽,任由绝望将自己吞噬。女人默默地拿起那块百达翡丽,用一块柔软的麂皮布仔细擦拭着上面的指纹和水渍,然后放进吧台深处的抽屉,锁好。她转身,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尘封多年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又给林墨面前的空杯也倒了些。
“这杯我请你。”她轻声说,“新年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林墨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手中那杯琥珀色的液体,又看了看她平静的脸,忽然觉得,这杯酒或许真的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哪怕只有一夜。
第二章 荆棘王冠
他们再见面时,林墨成了“晚潮”酒吧雷打不动的常客。不再是跨年夜那个浑身酒气、眼神疯狂的落魄公子,他开始穿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只是那块百达翡丽再也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普通的黑色电子表。他不再点烈酒,每次坐下,只轻轻敲三下吧台:“一杯莫吉托,多加冰。”
苏晚调莫吉托时,他总盯着她的手看。看她指尖捏着薄荷叶在杯壁反复碾压,绿色的汁液染上指腹,像春天刚抽芽的草;看她往杯里丢冰块时,指尖会极轻微地颤一下——后来他才知道,她左手无名指的旧疤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尤其是接触冰块时。青柠被切成均匀的月牙状,朗姆酒沿着杯壁缓缓注入,最后用苏打水填满,插上薄荷叶和吸管,杯口的碎冰在灯光下闪烁,像她眼里偶尔掠过的星光。
“你弟弟叫苏安?”某天晚上,酒吧打烊前,林墨忽然开口。苏晚正蹲在地上收拾空酒瓶,闻言动作一顿,指尖的薄荷叶滑落在地。那天下午,他去附近的医院给母亲买胃药,在儿科病房外,看见她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眼眶通红地跟医生说话。男孩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校服领口别着枚校徽,上面写着“市第一小学”。
苏晚沉默了几秒,捡起地上的薄荷叶扔进垃圾桶。“重型地中海贫血,”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终生输血,最好的治疗方法是骨髓移植,但配型很难,费用也……”她没说完,只是从吧台下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满了缴费单和化验单,最上面一张是上个月的输血费:一万两千七百元。“像座大山,”她自嘲地笑了笑,“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墨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单据,忽然想起自己输掉的信托基金——如果没赌,那些钱足够苏安做三次骨髓移植。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开始更早地来酒吧,有时下午四点就到了,帮苏晚擦杯子、搬酒箱,听她讲小时候的事。她最怕打雷,却总在暴雨夜独自走三公里夜路回家。有次台风天,林墨开车送她,才发现她所谓的“家”,是城中村一间不足十平米的阁楼,楼下就是菜市场,污水横流,老鼠乱窜。“打车要三十块,”她站在阁楼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够苏安买两天的营养剂了。”
他还发现了她画夹里的秘密。那天苏晚去仓库取酒,他帮她看店,画夹不小心从吧台下掉出来,散开的画纸飘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