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张泛黄的诊断书,是苏安八岁时的,上面“重型地中海贫血”几个字被泪水洇得模糊;还有一张巴黎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校徽在灯光下依旧耀眼,只是右下角的日期已经是五年前——那年苏安刚确诊,她撕掉了机票,在酒吧打了三份工。画夹最底层,藏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深蓝色的海面上,一艘白色的帆船正驶向落日,船帆上画着两只振翅的海鸥,像极了她沾着水珠的睫毛。

“喜欢画画?”林墨捡起那张画纸时,苏晚正好回来。她慌忙把画纸抢过去,脸颊通红,像被戳中了心事的少女。“以前喜欢,”她把画夹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珍宝,“现在……没时间了。”

林墨看着她怀里的画夹,又看看她指尖那道浅疤,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墨墨,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他拿起吧台上的莫吉托,一口气喝光,冰块在杯底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他说,“苏安的检查报告,我想看看。”

苏晚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担忧取代。“你……”

“我认识骨髓库的人。”林墨打断她,声音很平静,“或许能帮上忙。”他没说的是,为了联系骨髓库,他卖掉了父亲留下的那辆保时捷911——那是他曾经最宝贝的玩具,如今停在二手车行的车库里,蒙着一层灰。

那天晚上,林墨离开酒吧时,苏晚忽然叫住他。“这个,”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晒干的薄荷叶,“泡水喝,对胃好。”瓶身上贴着张便利贴,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少熬夜,按时吃饭。”

林墨握着那个温热的玻璃瓶,走在凌晨的街道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口袋里的电子表显示凌晨两点。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快过年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跟我走。”一个雨夜,林墨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突兀地堵在“晚潮”酒吧的后门。雨水顺着他昂贵的深灰色定制西装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他刚从骨髓库出来,手里还攥着那份配型成功的报告,纸张边缘被雨水洇得发皱。“我养你和你弟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像在下最后通牒。

苏晚正在锁门,黄铜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卡住——她的指尖又在发抖,今晚的雨太大,旧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抬起头,路灯的光晕透过雨幕落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破碎的拼图。“林先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疏离,手腕间的银镯子随着动作晃荡,发出细碎的声响。镯子内侧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是苏安五岁时用美工刀刻的,当时他刚确诊,哭着说“姐姐,我怕忘了你的名字”,如今被她戴得发亮,边缘的棱角都磨平了。

“现在是了。”林墨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银镯子硌得他掌心生疼,却让他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苏安的配型找到了,中华骨髓库有合适的捐献者,手术费我来出。你只需要点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