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赋》曹植
[卷一]·遇
黄初三年深秋,这是他被封鄄城王的第二年,距铜雀台初赋《登台赋》已过去十二载。霜风卷过洛阳古道,枯黄的梧桐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铺满了整条官道。三十名玄甲侍卫簇拥着青盖车驾,马蹄铁敲击石板的声音惊飞了道旁枯树上的寒鸦。
曹植的车队自京师出发,向东偏北行进返回鄄城封地。沿着官道缓缓行进。此次入朝,名义上是例行觐见,实则是被变相监视。”魏文帝曹丕登基后,对这位才名太盛的弟弟愈发忌惮,朝中大臣亦多有揣测,唯恐站错队而招致祸端。
节奏一致的马蹄声中,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鄄城王清癯的侧脸。他凝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洛水,腰间蟠螭玉佩随着车身摇晃,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幽光。
暮色四合时分,洛水河畔的芦苇荡泛着金红色的微光。秋风掠过水面, 将最后一抹斜阳揉碎成干万片粼粼的光。
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喧哗,曹植抬手示意车队暂停,指尖在车辕上轻轻叩击,那枚羊脂白玉蟠螭纹玉佩随着动作在腰间轻轻晃动,在暮色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鄄城王,前方渡口已闭。"侍卫统领陈潜策马而来,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不如让末将先去打点?"
曹植微微颔首,目光却仍停留在远处的水面上。他的侧脸被余晖镀上一层金边,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不住眼中流动的思绪。自洛阳出发以来,这位年轻的王侯始终保持着这般出尘的姿态,仿佛与尘世的喧嚣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你们先行渡河。"他声音清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稍后便至。"
陈潜闻言勒住缰绳,脸上露出担忧:"殿下,这洛水夜寒..."
"无妨。"曹植抬手打断,袖口绣着的暗纹在风中微微颤动,"我听闻此处河伯祠颇为灵验,正好去祭拜一番。"
侍卫不敢违逆,只得拱手应下,随即挥手示意车队继续前行。马蹄声渐远,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也渐渐消散在暮色里。
曹植下了马车,独自立于河岸,望着洛水浩渺的烟波,心中忽生怅惘。他解下腰间酒囊,仰首饮了一口。酒是邺城的秋露白,清冽甘醇,却掩不住喉间的苦涩。
"临淄侯好雅兴。”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曹植回首,见是一名老渔夫,正撑着竹篙,自芦苇荡中缓缓划出。
“老丈认得我?”
渔夫呵呵一笑,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老朽虽居乡野,却也听闻过临淄侯的才名。”他顿了顿,望向河面,“只是这洛水夜寒,侯爷孤身一人,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曹植挑眉:“哦?莫非此地有何古怪?”
渔夫摇头,目光深远:“倒也说不上古怪,只是....这洛水有灵,夜里常有异象。前些年,有渔人夜泊,见一白衣女子立于波心,转瞬即逝。后来那人便疯了,整日念叨什么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曹植心头微动,却不动声色:“既如此,老丈为何还敢夜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