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出乎意料，他没有看那块能暂时解除痛苦的糖果，而是直直地看着我的脸。
那目光里没有期待，没有感激，甚至没有多少痛苦。只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洞穿一切的嘲弄。
他猛地抬起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力量大得惊人，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黏腻温热的血沾上我冰冷的皮肤。
我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垂死的猎物，总是不太安分。
然后，他做了一件超出我所有行为逻辑库预估的事情。
他借着我手腕的力量，挣扎着仰起头，冰凉的、带着铁锈般血腥气的嘴唇，极其迅速地擦过我的脸颊。
一个短暂、黏腻、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触碰。
我彻底僵住。数据库里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预案。NPC被玩家亲吻？这从未发生过。
他重新跌坐回去，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嘴角却向上扯起一个古怪的、近乎胜利的弧度。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声音低哑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
“告诉他…那个躲在幕后的…你的造物…比他有意思多了…”
话音落下，他头一歪，最后一点生机彻底熄灭。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凝固在那里。
屋内是另外两个玩家满足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他们对同伴的死亡毫无察觉，完全沉醉在甜蜜的幻梦里。
而我，第一次忘了催促他们多吃点，忘了进行“进食过多触发即死”的判定程序。
脸颊上那点湿冷的触感挥之不去。
“告诉幕后boss，他的造物比他有趣得多。”
谁？告诉谁？造物…是指我？
幕后boss…那个存在？那个设定规则、构建世界、连我们这些NPC都无法窥其真容的至高意志？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战栗顺着我的脊柱爬升。那不是恐惧，我们NPC不会被赋予这种情绪。那只是一种…剧烈的程序冲突带来的紊乱感。
“呃！”
一声痛苦的闷哼打断了我的僵滞。
我转过头。只见那两个还在疯狂进食的玩家，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皮肤变得透明，露出下面五颜六色的、粘稠的糖浆内脏——那是“暴食”判定生效的标志。他们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似乎想尖叫，但喉咙里只能挤出咕噜咕噜的糖浆沸腾声。
“噗——”
像两个过于饱满的气球同时炸开。
彩色的、甜腻的糖浆和组织的混合物喷溅得到处都是，淅淅沥沥地落下，将糖果屋的地板染得更深、更黏。
熟悉的场景。日常的工作。
但我今天处理得有些心不在焉。机械地清理着狼藉，将那些“残渣”扫进壁炉——炉火欢快地吞噬着一切，发出更香甜的气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永恒的迷雾。
那个吻。那句话。
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告诉我？我怎么告诉？我连他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糖果屋再没有迎来新的玩家。
异常安静的间歇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