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走廊长椅上的依靠

天色擦黑时,林盏正把砂锅从火上挪开。手机在案头震了震,沈晏舟的消息跳出来:“季度报表出了点问题,在公司加班核对,今晚回不去了。”

语音条里有键盘敲击声,可她分明听见那串清晰的电子提示音——“308号,请到输液室就位”,藏在他刻意拔高的声线里,像根细刺扎进心里。

保温桶的提手被手指攥得发烫,林盏推开医院门诊楼的玻璃门时,消毒水味混着晚风扑面而来。输液室门口的长椅上,沈晏舟正坐着输液。

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西装外套搭在旁边空位上,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左手平放在腿上,手背上贴着块透明胶布,一根输液管从那里斜斜牵上去,连在头顶的移动架吊瓶上。走廊的白炽灯是冷色调的,照得他脸色比平时白了好几个度,嘴唇抿成条紧巴巴的线,像是在忍什么疼。他大概是累极了,头一点一点地往肩膀上磕,眼睫垂得很低,可每次快要碰到肩头,又猛地惊醒,抬眼瞟向吊瓶里的液面,喉结滚了滚,又坐直些。

林盏走过去时,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袖子放下来,看清是她,眼里的慌张像被戳破的气球,讷讷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

“说你在公司核对报表?”她把保温桶放在空位上,蹲下来平视他的手。输液针头周围泛着淡淡的红,指腹上还有道细小的划痕——早上他拆文件袋时被纸边划破的,那时还笑着说“金融人的手就是这么不经划”,原来是疼得连笔都快握不住了。

“老毛病,挂瓶水就好。”他想把手往回缩,却被她轻轻按住,掌心贴着他的手背,能摸到那点冰凉的颤抖,“怕你来回跑麻烦,才没说。”

“麻烦也比在家瞎猜强。”林盏打开保温桶,小米粥的热气腾起来,混着点姜丝的暖香。她舀起一勺,在唇边吹了又吹,递到他嘴边时,声音软得像棉花,“下午特意用砂锅炖的,你尝尝。”

他没再犟,张嘴含住勺子。粥熬得绵密,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那阵尖锐的疼像被温水泡软的石头,慢慢松了劲。吃到小半碗,他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头又开始往肩膀上靠,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可瞥见吊瓶里还剩小半瓶,又强撑着睁大眼睛,指节在裤子上掐出几道白印。

林盏看得心头发酸。她往他身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靠会儿。”

沈晏舟愣住了,声音带着点困意的含糊:“液快没了……”

“我帮你盯着。”她仰头看他,走廊的灯在她眼里映出细碎的光,“你看那液滴,慢悠悠的,等快见底了我叫护士,错不了。”

他迟疑了两秒,终究抵不过那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倦。身体慢慢侧过来,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她的毛衣带着刚从家里带来的暖,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他把脸往她颈窝埋了埋,呼吸渐渐匀了,像终于找到停泊处的船。

林盏保持着姿势没动,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替他挡住穿堂风的凉意。吊瓶里的液体还在滴,嘀嗒,嘀嗒,敲在安静的走廊里,和他平稳的呼吸声缠在一起,像支温柔的调子。

她低头看他睡着的样子,眉头舒展开了,嘴角抿成软软的弧度,连平日里总绷着的下颌线,此刻都显得柔和。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点月光,落在他发顶,像撒了把碎银。

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脚步放得极轻,路过时朝她笑了笑,眼里带着点了然的温柔。林盏也回了个笑,抬手替沈晏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以后再疼,不许躲着我了。”

他大概是在梦里听见了,往她怀里又蹭了蹭,像只找到暖窝的猫。走廊的灯静静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挨着,像幅被时光轻轻熨过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