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雪鸢刚到挪威没多久,遭遇了一次雪崩。
被坍塌的房子掩埋,重物砸到脑袋,昏迷了很长时间,还险些成了植物人。
要是没有李承安的细心照顾,要是没有腹中孩子的存在,在漫长的昏迷中,她估计已经彻底丧失求生意志了。
这期间,病危通知都下过三次。
算是去阎王殿门口走过三遭了。
“有他也快抑郁了,”祝雪鸢开玩笑似的语气。
想起小诺理直气壮说陆靳驰是坏人的话,江舒笑着附和。
“小诺这是心直口快,而且也没说错啊,陆靳驰看起来就像坏男人啊。”
话题突然又扯到陆靳驰身上,祝雪鸢陷入半刻的沉默。
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他和祝家的亲生女儿还没结婚吗?他们,不是有婚约吗?”
“结婚?”江舒哼笑了一声,“你觉得陆靳驰会娶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吗?”
“虽然祝伊萱也挺可怜的,但陆靳驰那种目空一切的傲娇人士,会妥协于家族安排吗?”
“而且,陆家真会同意吗?”
江舒也完全猜不透这两家人的想法。
就祝伊萱现在的精神状态而言,和陆靳驰结婚根本不可能,但两人家似乎还耗着。
祝雪鸢视线落在远处,思绪也随之飘远。
回忆中,零零散散在祝家长大的点滴,一些被夸奖乖巧聪明的时刻。
然后是青春期遇到陆靳驰,心脏咚咚乱跳的瞬间。
再后来,祝家的真千金被找回。
祝伊萱五岁时在大街走失,被找回时二十二岁,精神已失常。
因为下药杀死养父母,祝伊萱被抓进警局调查。
也是这个契机,警方确定了祝伊萱就是祝家丢失多年的女儿。
因为有精神疾病,祝伊萱无罪释放,回到了祝家。
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悲惨,祝母哭到面瘫歪嘴。
而再看祝雪鸢,一个孤儿,却被祝家养得这么好,他们的亲生女儿却遭受了太多折磨,失了心智。
越看越碍眼,祝雪鸢便被逐出了祝家。
为了让她离祝家远远的,不要出现在祝伊萱面前刺激到她,祝雪鸢被发配到了北欧。
寒冷的挪威,她的极北之地,放逐囚笼。
但祝家对她有养育之恩,让她从六岁到二十二岁,衣食无忧,还暂时拥有了一个温馨的家。
即便这个家不属于她,她也很知足了。
所以只要祝家一个电话,她还是会回来。
如今,她不再有家,只把祝家所有人当恩人。
对恩人有求必应,是她必须做到的事。
所以五年前,祝家让她离开,她没有半句怨言。
离开的前一晚,她本打算和陆靳驰说清楚,必要的话,还需要分手。
两人约好在公寓见面,陆靳驰似乎是喝了点酒,一开门就抱着她亲。
她屡次想说话,都被堵了回去。
属实招架不住的热情和欲望,她麻木的心被裹在其中,慢慢回暖。
半夜被吵醒,却听到陆靳驰在阳台接电话。
最先听清的那句便是,“假的毕竟是假的,门不当户不对,我和祝雪鸢怎么可能。”
“知道,我自有分寸,嗯,气我爸而已,谁动心了?”
“不说了,困死了。”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说了些什么。
“哈?她喜欢我?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陆靳驰声线散淡,满不在乎的语调。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每一个都要照顾过来,那我不成客服了?”
“挂了,这几天少来烦我。”
电话挂断后,屋内恢复安静。
听到脚步声靠近,祝雪鸢咬唇忍下泣声,眼睛紧闭,眼泪却抑制不住外溢。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怎么敢的,怎么敢喜欢陆靳驰的。
黑夜中,陆靳驰从后面抱住她,无意摸到她下巴挂的泪,身形顿了顿。
“宝宝?”
无人回应。
祝雪鸢不敢开口,眼泪会决堤,她最后的体面也会荡然无存。
她什么都没有了,虚无又无用的尊严,是她唯一能留住的。
陆靳驰炙热的手掌上移,从下巴到脸颊,再到湿润的眼角。
所幸她的泪是冷的,没有暴露她此刻的情绪。
“又做噩梦了吗?”
陆靳驰呢喃轻问,随后又下了床。
几分钟后,脚步声再次靠近。
陆靳驰在床边站定,随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下一秒,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替她擦去那些泪痕。
她呼吸一重,心里又叹又泣。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边说着伤害你的话,一边又表现出爱你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她不辞而别。
既没有说分手的事,也没有说自己要去挪威。
五年了,整整五年。
如果现在没回忆起这些事,她都以为自己释怀了。
原来还是会难过,用时间治愈创伤,伤口依然很难愈合。
突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祝雪鸢倏地回神,视线落实在郁郁青青的树梢上。
她弯腰拿过手机一看,是祝母李兰的电话。
手机嗡嗡震动着,像是一个梦魇,在催着她坠入深渊。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努力调整好情绪,才点了接听键。
“祝,祝夫人。”
听到生疏的称呼,李兰有些不满。
“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叫我祝夫人?”
“不是,我……”祝雪鸢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之前当着祝伊萱的面喊李兰妈妈的时候,被李兰狠狠甩了一耳光。
“谁是你妈!!你当着谁的面喊呢!!你是不是想气死萱萱。”
一想起当时周围人对她异样的眼光,有审视,有可怜。
她就觉得自己和一只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
那种剜心又窒息的羞辱感,此刻也无半分消减。
祝雪鸢闭眼缓了好久,才再次开口,“您能直接告诉我,我能怎么称呼您嘛?”
不能叫祝夫人,也不能叫妈妈,该叫什么呢。
而且,她现在也叫不出“妈妈”这两个字了。
难道要叫李阿姨吗?
“哼,连妈妈都不叫了是吧,不就出国待了几年,就把我们祝家忘记了?”
李兰语气嗔怪,像是一点不记仇地与她寒暄。
深深的窒息感,席卷着祝雪鸢。
原来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伤害了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您有事要说吗?”祝雪鸢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