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祝雪鸢刚到挪威没多久,遭遇了一次雪崩。

被坍塌的房子掩埋,重物砸到脑袋,昏迷了很长时间,还险些成了植物人。

要是没有李承安的细心照顾,要是没有腹中孩子的存在,在漫长的昏迷中,她估计已经彻底丧失求生意志了。

这期间,病危通知都下过三次。

算是去阎王殿门口走过三遭了。

“有他也快抑郁了,”祝雪鸢开玩笑似的语气。

想起小诺理直气壮说陆靳驰是坏人的话,江舒笑着附和。

“小诺这是心直口快,而且也没说错啊,陆靳驰看起来就像坏男人啊。”

话题突然又扯到陆靳驰身上,祝雪鸢陷入半刻的沉默。

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他和祝家的亲生女儿还没结婚吗?他们,不是有婚约吗?”

“结婚?”江舒哼笑了一声,“你觉得陆靳驰会娶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吗?”

“虽然祝伊萱也挺可怜的,但陆靳驰那种目空一切的傲娇人士,会妥协于家族安排吗?”

“而且,陆家真会同意吗?”

江舒也完全猜不透这两家人的想法。

就祝伊萱现在的精神状态而言,和陆靳驰结婚根本不可能,但两人家似乎还耗着。

祝雪鸢视线落在远处,思绪也随之飘远。

回忆中,零零散散在祝家长大的点滴,一些被夸奖乖巧聪明的时刻。

然后是青春期遇到陆靳驰,心脏咚咚乱跳的瞬间。

再后来,祝家的真千金被找回。

祝伊萱五岁时在大街走失,被找回时二十二岁,精神已失常。

因为下药杀死养父母,祝伊萱被抓进警局调查。

也是这个契机,警方确定了祝伊萱就是祝家丢失多年的女儿。

因为有精神疾病,祝伊萱无罪释放,回到了祝家。

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悲惨,祝母哭到面瘫歪嘴。

而再看祝雪鸢,一个孤儿,却被祝家养得这么好,他们的亲生女儿却遭受了太多折磨,失了心智。

越看越碍眼,祝雪鸢便被逐出了祝家。

为了让她离祝家远远的,不要出现在祝伊萱面前刺激到她,祝雪鸢被发配到了北欧。

寒冷的挪威,她的极北之地,放逐囚笼。

但祝家对她有养育之恩,让她从六岁到二十二岁,衣食无忧,还暂时拥有了一个温馨的家。

即便这个家不属于她,她也很知足了。

所以只要祝家一个电话,她还是会回来。

如今,她不再有家,只把祝家所有人当恩人。

对恩人有求必应,是她必须做到的事。

所以五年前,祝家让她离开,她没有半句怨言。

离开的前一晚,她本打算和陆靳驰说清楚,必要的话,还需要分手。

两人约好在公寓见面,陆靳驰似乎是喝了点酒,一开门就抱着她亲。

她屡次想说话,都被堵了回去。

属实招架不住的热情和欲望,她麻木的心被裹在其中,慢慢回暖。

半夜被吵醒,却听到陆靳驰在阳台接电话。

最先听清的那句便是,“假的毕竟是假的,门不当户不对,我和祝雪鸢怎么可能。”

“知道,我自有分寸,嗯,气我爸而已,谁动心了?”

“不说了,困死了。”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说了些什么。

“哈?她喜欢我?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陆靳驰声线散淡,满不在乎的语调。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每一个都要照顾过来,那我不成客服了?”

“挂了,这几天少来烦我。”

电话挂断后,屋内恢复安静。

听到脚步声靠近,祝雪鸢咬唇忍下泣声,眼睛紧闭,眼泪却抑制不住外溢。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怎么敢的,怎么敢喜欢陆靳驰的。

黑夜中,陆靳驰从后面抱住她,无意摸到她下巴挂的泪,身形顿了顿。

“宝宝?”

无人回应。

祝雪鸢不敢开口,眼泪会决堤,她最后的体面也会荡然无存。

她什么都没有了,虚无又无用的尊严,是她唯一能留住的。

陆靳驰炙热的手掌上移,从下巴到脸颊,再到湿润的眼角。

所幸她的泪是冷的,没有暴露她此刻的情绪。

“又做噩梦了吗?”

陆靳驰呢喃轻问,随后又下了床。

几分钟后,脚步声再次靠近。

陆靳驰在床边站定,随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下一秒,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替她擦去那些泪痕。

她呼吸一重,心里又叹又泣。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边说着伤害你的话,一边又表现出爱你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她不辞而别。

既没有说分手的事,也没有说自己要去挪威。

五年了,整整五年。

如果现在没回忆起这些事,她都以为自己释怀了。

原来还是会难过,用时间治愈创伤,伤口依然很难愈合。

突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祝雪鸢倏地回神,视线落实在郁郁青青的树梢上。

她弯腰拿过手机一看,是祝母李兰的电话。

手机嗡嗡震动着,像是一个梦魇,在催着她坠入深渊。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努力调整好情绪,才点了接听键。

“祝,祝夫人。”

听到生疏的称呼,李兰有些不满。

“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叫我祝夫人?”

“不是,我……”祝雪鸢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之前当着祝伊萱的面喊李兰妈妈的时候,被李兰狠狠甩了一耳光。

“谁是你妈!!你当着谁的面喊呢!!你是不是想气死萱萱。”

一想起当时周围人对她异样的眼光,有审视,有可怜。

她就觉得自己和一只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

那种剜心又窒息的羞辱感,此刻也无半分消减。

祝雪鸢闭眼缓了好久,才再次开口,“您能直接告诉我,我能怎么称呼您嘛?”

不能叫祝夫人,也不能叫妈妈,该叫什么呢。

而且,她现在也叫不出“妈妈”这两个字了。

难道要叫李阿姨吗?

“哼,连妈妈都不叫了是吧,不就出国待了几年,就把我们祝家忘记了?”

李兰语气嗔怪,像是一点不记仇地与她寒暄。

深深的窒息感,席卷着祝雪鸢。

原来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伤害了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您有事要说吗?”祝雪鸢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