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趴在高三(1)班的课桌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凌乱的头发上,粉笔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那是去年表哥穿过的旧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肘部还打了个补丁,是母亲生前用碎花布缝的。讲台上,数学老师张梅的教鞭重重敲在黑板上,震得粉笔灰簌簌往下掉:“陈砚!第三次摸底考,你数学28分,全班倒数第一!你看看江哲,人家考了142分,你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够!你是不是觉得,你妈在ICU躺着,你就能理所当然地混日子?”
陈砚猛地惊醒,嘴角的口水在课桌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周围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前排的江哲回头时,手腕上的理查德米勒手表反射出刺眼的光——那表是江哲生日时他爸送的,据说能买陈砚家半年的医药费。“张老师,您别跟他费口舌了。”江哲的声音带着施舍般的轻蔑,“他爸在工地摔断肋骨后,他家连医药费都凑不齐,听说他每天放学还去捡烂菜叶,哪有心思学习?不如早点退学去工地搬砖,还能给家里凑点钱。”
陈砚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没察觉。江哲说的是事实,但不是全部。母亲确诊急性白血病那天,父亲在工地扛钢筋时从三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断了两根肋骨,现在还躺在医院的普通病房里,每天的医药费、误工费加上母亲的ICU费用,像座大山压得家里喘不过气。他每天放学要先去菜市场捡商贩丢弃的烂菜叶,回家煮一锅稀粥,再分装成两份送到医院——先去普通病房喂父亲喝粥,再去ICU隔着玻璃看母亲一眼,陪护工聊几句母亲的情况,回到家时往往已经凌晨一点,趴在书桌上眯两个小时,就得顶着黑眼圈去学校上早自习。
“江哲说得对。”张梅叹了口气,眼神里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淹没陈砚,“陈砚,明天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咱们聊聊退学的事。你这样耗着,既耽误自己,也影响班级平均分。”
陈砚张了张嘴,想把“我还想考京华大学医学部”这句话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没人会信——半年前他还是年级前三,拿过省级数学竞赛二等奖,可现在,他连最简单的三角函数公式都记不清,上次摸底考的选择题,还是靠蒙才得了28分。
“别愣着了,站到后面去听课!”张梅挥挥手,像赶一只碍眼的苍蝇。
陈砚默默起身,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去年秋天,母亲还在这棵树下给他送过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排骨汤,她笑着说“砚砚加油,妈等着看你考上京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时的梧桐叶还是绿的,母亲的笑容也亮得像太阳,可现在,树叶黄了,母亲躺在ICU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的梦想也快碎了。
“给你。”一只温热的手悄悄递来一颗薄荷糖,林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妈妈是市医院的血液科医生,她说急性白血病现在有靶向药了,治愈率很高,你别放弃。这是我整理的数学笔记,里面有你以前最擅长的竞赛题解法,你要是看不懂,我可以帮你讲。”
林溪是班里的尖子生,常年稳居年级前十,也是班里唯一没嘲笑过他的人。陈砚接过薄荷糖,糖纸在手心捏出深深的褶皱,低声说了句“谢谢”。薄荷的清凉在嘴里散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苦涩——他连翻开笔记的力气都快没了,昨晚在医院守着父亲到凌晨,现在脑子里全是母亲的监护仪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