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怜,”流浪汉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只是忘了自己有什么。”
我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才发现他没睁眼,可嘴角却勾着个奇怪的弧度。“你……没睡?”
他终于睁开眼,眼里蒙着层雾,却精准地落在我手里的旧棋盘上:“你爸教你下棋时,总说‘别急着吃子,先看路’,你偏不听。”
我浑身一僵,手里的酒瓶“啪”地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冒着白气。这是我和我爸之间的事,除了去世的妈,没人知道。“你怎么……怎么知道?”
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慢慢递过来。我接住,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是支锈迹斑斑的老钢笔,笔帽歪了,笔身刻着个模糊的“陈”字。这钢笔,是我18岁那年丢的!当时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写作文比赛时丢在考场,我哭了整整三天,我妈还安慰我说“丢了就丢了,以后再买”,可我知道,那时候家里穷,再买一支要花掉她半个月的菜钱。
“这是你的笔,”他说,手指敲了敲我的手背,“1988年,你在县一中的考场丢的,当时笔帽上还缠着根红绳,是你妈给你系的,求个吉利。”
我攥着钢笔,指腹反复蹭过那个“陈”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给你机会的人,”他笑了,那笑容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想要什么就画什么,想改什么就写什么。但记住,笔杆里装的不是魔法,是你的心。画下去,就得认账。”
我看着钢笔,又看了看桥洞外的黑暗,酒劲瞬间醒了大半。“我想回到18岁,”我脱口而出,声音发颤,“我想陪我爸下完那盘棋,想给我妈买条金项链,想跟林晓梅说我喜欢她,想……想活成个人样。”
他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我手里的钢笔。我环顾四周,没找到纸,索性从烟盒里扯出张锡箔纸,用钢笔头在上面画——画18岁的我,穿着蓝白校服,头发乌黑,手里攥着这支缠着红绳的钢笔;画我妈戴着金项链的笑脸,画我爸坐在棋盘前的样子,画林晓梅扎着马尾的背影;最后,我在锡箔纸的角落写下:“回到1988年,18岁,陈哲。”
钢笔尖划过锡箔纸,发出“刺啦”的轻响,像18岁那年考场里的时钟声。写完最后一个字,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像被人猛地推了一把,眼前的桥洞、流浪汉、旧棋盘都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手里钢笔的余温。
第二章:教室的粉笔灰与蝴蝶发卡
再睁眼时,我先闻到了粉笔灰的味道。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不是家里油烟的味道,是县一中教室特有的、混着旧书本油墨的粉笔灰味。我猛地坐起来,头顶的风扇“嗡嗡”转着,吹得我额前的头发晃了晃。
“陈哲!你上课睡觉还敢坐直了?”讲台上传来数学老师的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站起来,这道三角函数题怎么解?”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站起来,目光扫过四周——熟悉的蓝白校服,贴满奖状的墙壁,课桌上堆得高高的习题册,还有……坐在我前桌的那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