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染海棠
民国十七年,霜降。
苏州城的雨像是被人拧开了的水阀,淅淅沥沥下了整整半月。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乌发亮,缝隙里积着的霉斑顺着潮气往上爬,连空气里都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黏在人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锦绣阁” 里静得很,只有窗外雨丝敲打着木窗棂的 “滴答” 声,偶尔夹杂着林晚秋指间银针穿过绸缎的 “沙沙” 响。她坐在靠窗的梨花木桌前,桌上铺着块米白的软缎,正准备绣一幅海棠图 —— 这是城南张太太订的,说是要给刚出嫁的女儿做陪嫁。
林晚秋的指尖很巧,当年在苏州绣坊里,她的绣活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自从沈砚之走后,她的手就总有些不听使唤。就像此刻,针尖明明对准了缎面上画好的轮廓,指尖却忽然一偏,银针狠狠刺破了指腹。
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在米白绸缎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小海棠,艳得有些刺眼。
林晚秋皱了皱眉,从袖口抽出帕子,轻轻按住指腹的伤口。血很快就止住了,只留下一个暗红的小血点,像颗凝固的朱砂痣。她望着绸缎上那朵 “血海棠”,眼神有些发怔 —— 沈砚之还在的时候,总爱夸她绣的海棠好看,说比园子里开得最盛的那株还要鲜活。
可沈砚之已经不在了。
三个月前,他坐船去杭州采买绣线,却遇上了钱塘江的翻船事故。官府派人打捞了半个月,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没找回来。最后只送来了他常穿的那件月白长衫,长衫的袖口上,还绣着她亲手绣的一朵小海棠。
“姑娘,您的包裹。”
伙计阿福的声音带着一身雨气,从门口传了进来,打断了林晚秋的怔忡。她抬起头,看见阿福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把油纸伞,伞沿上的水珠不断往下滴,在门槛边积了一小滩水。他的另一只手里,捧着个暗红色的锦盒,锦盒的缎面上绣着缠枝莲,针脚密得有些过分,在昏暗的光线下看,那些缠绕的莲花像是活的,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没订东西。” 林晚秋放下手里的银针,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不安。
“送件人没说名字,就说您一看就知道。” 阿福把锦盒放在柜台上,转身准备走。伞沿扫过门槛时,溅起的水珠正好落在锦盒的铜制锁扣上,水珠顺着锁扣往下滑,竟在深色的锦缎上晕开一圈暗红的印子,像极了刚才她指腹流出的血。
林晚秋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锦盒的表面,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瞬间爬了上来,像有条冰冷的蛇缠上了手腕,冻得她猛地缩回了手。
阿福已经走远了,门口的雨还在不停地下,“滴答”“滴答” 的声音像是在敲打着人心。林晚秋站在柜台前,盯着那个暗红色的锦盒,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个锦盒,她从来没见过。送件人说她一看就知道,可她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锦盒的锁扣。锁扣是铜制的,冰凉冰凉的,上面还刻着简单的花纹。她轻轻一拧,锁扣 “咔嗒” 一声开了。
锦盒里面铺着一层墨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块巴掌大的绣片。
林晚秋的目光落在绣片上,心脏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