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琴声骤断
“就这个价，今天必须搬走！”
林小溪还没掏出钥匙，父亲异常尖锐的嗓音就已穿透门板，像一把冰冷的刀刺入她的耳膜。
她慌忙推开门——门竟是虚掩着的，仿佛这个家正在向她敞开一道不愿示人的伤口。
两个穿着“诚信旧货回收”工作服的男人正围着家里那架老旧的“星海”牌钢琴，像审视一件失去价值的废物。
父亲林卫国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几张百元钞票，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指节泛出苍白。
“爸！这是干什么？”小溪冲过去，用身体挡在钢琴前，仿佛护着一个濒死的亲人。
林卫国看见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慌乱，随即又变得强硬：“卖了，占地方。”他的语气生硬得不自然，像是背诵一段不熟悉的台词。
收旧货的人面面相觑，年长那个试探着问：“老爷子，还搬不搬？”
“搬！说好了的！”林卫国语气强硬，伸手想拉开女儿。
他的手触到小溪的手臂时，小溪感到那掌心冰凉，带着微颤。
小溪死死抓住钢琴边缘，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不准搬！这是我家的东西，不卖了！”她转向那两个男人，“对不起，我们不卖了，请你们离开。”
“小溪，别闹！”父亲罕见地对女儿厉声道，声音里有一种绝望的嘶哑，“我自己东西我做主！”
“这不是您一个人的东西！”小溪声音哽咽，手指轻抚过熟悉的琴盖，那上面有她童年刻下的一道细微划痕，如今已成岁月的印记，“这里有妈妈的回忆，有您教我弹琴的回忆啊！”她注意到父亲不止一次地瞥向琴凳的方向，这个细节让她心生疑惑。
林卫国眼神闪烁，避开女儿的注视，喃喃道：“不是…都不是…”他揉了揉太阳穴，身形晃了晃，扶住钢琴才站稳，那一瞬间的脆弱让小溪心惊。
就在这时，邻居张阿姨闻声赶来：“哎呀，老林，你这是做什么？这钢琴跟了你几十年，怎么说卖就卖？”她熟练地朝收旧货的摆摆手，“不好意思啊师傅，今天不卖了，家里有点事，你们先回吧。”
两个男人摇摇头离开。年长的那个在门口小声对小溪说：“姑娘，多看着点老爷子，他刚才讨价还价时连现在是什么年份都说错了。”
门关上后，林卫国颓然坐在旧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钢琴，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永别的老友。
小溪蹲到父亲面前，握住他粗糙的手，那双手曾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如今却颤抖得令人心碎：“爸，到底怎么了？您最近太反常了。”
林卫国抽出手，仿佛女儿的触碰是一种灼伤。
他站起身朝卧室走去，背影佝偻着，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量：“我累了，想睡会儿。”
张阿姨轻轻拍拍小溪的肩：“多陪陪你爸，他最近状态不太好。上周我在菜市场遇见他，他盯着卖豆腐的看了好久，最后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溪凝视着那架静立墙角的旧钢琴，暗红色的漆面已经斑驳，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刻着时光的故事。
它是这个家里最珍贵的物件，记录着二十八年的悲欢。
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父亲会主动舍弃它——这架他曾经倾尽所有换来的钢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