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传来父亲轻微的鼾声。小溪轻轻推开门，为父亲掖好被角。
睡梦中的林卫国眉头紧锁，嘴里喃喃着：“得卖…趁我还记得…”
床头柜上放着母亲的相框，照片中的女子微笑着，眉眼间与小溪有几分相似。
但此刻，小溪第一次对这个“相似”产生了怀疑，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她心中蔓延。
她回到客厅，站在钢琴前，轻轻掀开琴盖。
指尖划过熟悉的琴键，忽然想起父亲教她弹第一个和弦时的情景，那双粗糙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耐心地引导着她的手指。
“音乐能说话，小溪，”父亲曾这样说，眼睛里有一种她当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让钢琴替你说话。”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两半。小溪坐在琴凳上，手指轻轻按下几个音符。
《致爱丽丝》的旋律在黄昏的空气中流淌，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叩问过去的钥匙。
当她弹到曲子的中段时，卧室的门轻轻开了。父亲站在门口，眼神迷茫却带着一丝柔和：“是小溪在弹琴啊…”
父亲慢慢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睛静静聆听，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平静。
一曲终了，父亲轻轻鼓掌，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弹得好，”他喃喃道，然后眼神又开始涣散，“该做饭了…”
看着父亲走向厨房的背影，小溪知道，她必须找出父亲突然要卖钢琴的真正原因。
那不仅仅是一架钢琴的去留，而是关乎他们父女之间未曾言说的秘密。
夜深人静时，小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父亲白天的反常举动和在医院的那些检查结果像电影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阿尔茨海默病早期，医生的话言犹在耳，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着她的心。
她悄悄起身，来到客厅，站在钢琴前。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琴凳上，像一道指引。
她轻轻打开琴凳盖，里面整齐地放着泛黄的乐谱和练习曲集，散发出旧纸张特有的气息。
她的手指在那些熟悉的纸页间翻找，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边角。
小心翼翼地抽出来，那是一张藏在乐谱夹层中的老照片，边缘已经微微卷曲。
照片上，年轻的林卫国穿着铁路制服，站在一个陌生的火车站广场前，怀里抱着一个裹得严实的小女婴。
背景中的火车站大楼上挂着标牌，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徐州站”三个字。
小溪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94年冬，小溪一岁。”
1994年？她明明是1995年出生的啊。
心跳突然加速，仿佛要冲破胸腔。
她继续翻找，又发现了一张泛黄的说明书——钢琴的购买凭证，购买日期清晰地印着：1995年12月18日。恰好是她“出生”后第十三个月。
小溪瘫坐在琴凳上，手中的照片和购买凭证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月光下，那些数字和字迹像一把把钥匙，正在打开一扇她从未知晓的门。
晨曦微露时，小溪已做出决定。
她轻轻推开父亲的房门，老人睡得正熟，脸上带着婴儿般的无助。
小溪在心中默默许诺，每一个字都刻进灵魂深处：“爸，无论真相是什么，你永远是我最爱的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