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附和之声，谀词如潮。
韩湘子于一片羞辱与背叛的浪潮中，缓缓抬起头。脸上并无众人期待的崩溃、绝望或愤怒，反而，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透着一种洗尽铅华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他目光扫过韩峻、林薇月，扫过冷漠的族长与长老，扫过所有幸灾乐祸的族人，并未言语，却在那一笑间，透出一股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气度。
那不像是一个少年失势者的绝望，反倒像是一位谪仙，垂眸看着一场喧闹的猴戏。
这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让满堂的讥笑声不由得一滞。韩峻被那眼神看得极不舒服，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小丑，不由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换来韩湘子更深的淡然。
……
城外废庄，残破凋敝，四壁漏风。
韩湘子倚坐在墙角，月光透过窗棂破洞，洒在他苍白脸上。体内空荡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丹田。
然而，他眸中却是一片清明，再无半分痴傻。
“灵根？道体？仙元？”他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看破的弧度，“皆是外物，皆是筏尔。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需舟。吾本真性，何曾损减分毫？”
“《黄庭经》有云：‘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尔等夺我灵根，毁我道途，不过毁去一具暂时栖身的庐舍皮囊，岂知我韩湘子修行根本，从来不在其间。”
他缓缓闭目，心神沉入一片绝对的宁静。虽无仙力，然仙魂本质犹存，境界高远，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岂是凡间修士能及？
“大道至简，衍化至繁。修行何须外求？呼吸吐纳，莫非妙道；饮食起居，皆是修行。”
他开始调整呼吸，一吐一纳，暗合星斗运转之节律。吸入的虽是凡间浊气，却在呼出时，将其中一丝极微薄的先天元气提炼，缓缓沉入丹田废墟，如涓涓细流，浸润枯竭之地。此法非任何仙家秘传，乃是最基础的“食气法”，却被他用以无上仙慧，化腐朽为神奇。
腹中饥饿，他取过一旁粗糙冰冷的杂粮饼，慢慢咀嚼。齿颊留香？并无。但他每一口都咀嚼三十六次，意守丹田，以神驭食，将食物中最精微的谷气提炼，滋养肉身。此法名为“服饵”，却非服食灵丹妙药，而是于最平凡食物中取大药。
他又取过一瓢清水，并不急饮。而是观想水如甘露，自头顶“醴泉”而下，洗涤五脏六腑，通达四肢百骸，最后汇入丹田，化作滋润万物之甘霖。此为“观想炼己”，以意领气，以气养生。
夜深人静时，他取出废庄中寻到的一具旧琴，弦断轸歪，尘灰遍布。他细心擦拭，续上丝弦。指尖拂过，不成曲调，只有喑哑噪音。
他却不在意，只是专注以指尖轻触琴弦，感受那细微震动与自身呼吸、心跳的应和。渐渐，琴音虽不成曲，却自有一股宁静致远的韵律生出，与他体内那丝微弱的元气共振，缓缓梳理着郁结的伤痛，温养着枯竭的经脉。《乐典》有言：“音药同源，可医百病。”他以琴音为药，炼己疗伤。
他又于日出之时，面对东方紫气，低声吟诵古老诗篇。诗句华美，意蕴深长。他吟诵非为风雅，而是借诗词音节震荡，调和五脏，锤炼神魂。每一字吐出，都暗合宫商角徵羽，内应心肝脾肺肾。此乃“诵持炼神”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