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是午夜开始下的,起初是试探性的敲打,很快演变成倾盆的滂沱,密集的雨点砸在老宅年久失修的彩绘玻璃窗上,扭曲了圣徒们的面容。灵堂里,只有壁炉里奄奄一息的火焰还在跳动,光影在父亲那张巨幅遗照上摇曳,让他的微笑显得诡谲而陌生。我——林晚,独自跪在冰冷的、绣着繁复鸢尾花的波斯地毯上,指尖几乎触到那只乌木骨灰盒光滑的表面,寒气顺着指骨向上爬。七天守灵,像一场耗尽精力的漫长跋涉,终于抵达终点的虚无。壁炉台上那只沉重的黄铜座钟,齿轮发出衰老的呻吟,指针不情不愿地挪向凌晨一点。

管家陈伯像一片被雨水浸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灵堂。他手中托着一个银盘,上面端正地摆放着一个信封,惨白的底色在昏暗中格外刺眼。信封封口处,父亲那枚独特的、缠绕着双头蛇的私人火漆印章赫然在目,宛如一个沉默的诅咒。

“小姐,”陈伯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老宅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旧书的陈腐气息,“先生临终前嘱托,务必在‘钟鸣十二响时’亲手交给您。他说……错过这个时辰,遗嘱便成废纸。”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将那封信轻轻放在我面前的矮几上,银盘与乌木相碰,发出一声短促而空洞的轻响。

钟鸣十二响?这栋宅子里唯一的钟,就是壁炉上这座老古董,它从未在深夜报过时。父亲一生沉迷神秘学,他最后的安排,果然也浸透了这种令人不安的仪式感。我撕开封口,羊皮纸坚韧的触感带着旧日时光的凉意。纸上只有一行字迹,墨水是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钟响十二声时,开启书房密匣。晚儿,钥匙在‘背叛者’的喉咙里。”

字迹是父亲的,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决绝。背叛者?喉咙?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壁炉里的木柴“噼啪”爆开一小团火星,光影剧烈晃动,父亲遗照上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穿透镜框的玻璃,死死地盯着我手中这张染血的纸。

“小姐?”陈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却像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灵堂。我猛地抬头,昏黄的光线下,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像受惊的蛇潜入深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灵堂死水般的寂静。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风雨寒气冲了进来,是父亲的律师,周正。昂贵的西装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水痕。他素来沉稳的面具此刻碎裂无踪,只剩下赤裸裸的惊惶,眼神像受困的野兽,在灵堂里疯狂搜寻,最后死死钉在我手中的羊皮纸上。

“别碰那个!”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绝望,“林晚!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你父亲……他不是自然死亡!”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手指神经质地痉挛着指向我,“是谋杀!有人……有人拔掉了他的氧气管!就在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那个人影从病房溜出来!”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转向僵立在阴影里的陈伯,“就是他!这个跟了你父亲三十年的老狗!他袖口上……那天晚上他袖口上有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只有刚从特护病房出来的人身上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