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伯佝偻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被无形的重拳击中。他布满老年斑的脸在炉火明灭中瞬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涌上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悲愤。“血口喷人!”他嘶声反驳,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周律师!你……你才是那个被金钱蒙了眼的豺狼!先生早就怀疑你挪用信托基金填补你在澳门赌场的亏空!上个月……上个月先生书房里那些关于你财务漏洞的文件……难道不是你想销毁的证据吗?”他猛地向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周正湿透的胸口,“你怕了!怕遗嘱公布,你就彻底完了!所以你才要阻止小姐拿到真正的遗嘱!”

“当——!”

一声沉闷、滞涩、仿佛来自幽冥的钟鸣,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灵堂里剑拔弩张的空气,也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不是壁炉台上那座老钟!那钟的指针,分明还差着几格才到半点!这声音……低沉、厚重,带着一种古老的回响,像是从宅邸更深的、被遗忘的角落里传来,穿透层层雨幕和墙壁,直接敲打在人的心脏上。

第一声!

我悚然抬头,目光越过对峙的两个男人,望向灵堂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走廊。那钟声的余韵在潮湿的空气里嗡嗡震颤,带着一种不祥的催促。

“听……听到了吗?”周正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惊惧地环顾四周,“它响了!那该死的钟……它真的开始响了!传说是真的!这宅子里……有另一座钟!它只在……只在特定的‘仪式’时才会鸣响!”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林晚!快走!离开这里!那遗嘱是个陷阱!你父亲他……他最后几个月研究的根本不是遗产分配!是南洋那些邪门的降头术!他要用至亲的血……来延续他早就该断绝的命!”

“你住口!不许你诋毁先生!”陈伯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我,那眼神里有哀求,有绝望,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小姐!别信他!他在骗你!他在拖延时间!钟声已经响了!钥匙……钥匙就在他喉咙里!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才是背叛者!他拔管子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是‘大地’!只有他才用那款香水!”

“当——!”

第二声钟鸣接踵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仿佛那无形的钟槌就悬在我们头顶,带着冰冷的金属腥气。窗户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拼命拍打。壁炉的火光猛地一跳,彻底熄灭了。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噬了整个灵堂,只剩下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惨白地照亮两张因恐惧和恨意而扭曲的脸——陈伯的绝望悲愤,周正的惊惶狰狞。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雨声,风声,两个男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湿滑的蠕动声,仿佛来自脚下厚重的地毯深处,又像是从四面八方腐朽的墙壁里渗出。空气里,消毒水和古龙水的味道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和泥土深处腐败植物的腥甜气息,越来越浓。

“小……小姐?”黑暗中,陈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不确定,摸索着向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