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把最后一把蚯蚓装进铁盒时,灶台上的石英钟刚敲过十一下。窗外的月光斜斜地扫过院子里的压水井,井绳在砖地上投下道扭曲的影子,像条正慢慢游走的蛇。
“真要去?”媳妇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带着点没睡醒的含糊,“那河邪性得很,前几年老张头在那儿捞鱼笼,网里缠上来半截人胳膊,后来躺了半年炕才缓过来。”
老陈没回头,往帆布包里塞着备用鱼钩:“懂个屁,那是老张头自己笨,把别人扔的塑料模特胳膊当回事。我钓了三十年鱼,什么河没去过?”话虽这么说,他捏着鱼钩的手却微微发紧——黑鱼河的名声,在这十里八乡确实不太好听。
那河在镇子最东头,源头藏在雾气缭绕的黑石山深处,水流弯弯曲曲像条黑蛇,故而得名。早年间有个说法,说黑鱼河底沉着座龙王庙,每逢阴雨天就有铜钱从河底冒上来,可谁要是敢捡,不出三天准得掉河里呛水。更邪乎的是民国那阵子,据说有支溃败的军阀部队把抢来的财宝沉在河底,还杀了个过路的戏班子陪葬,从那以后,河边就总出怪事。
老陈扛起帆布包往外走,媳妇追出来塞给他件军大衣:“后半夜冷,披上。实在钓不上来就早点回,别硬撑。”他“嗯”了一声,没看媳妇眼里的担忧,蹬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头也不回地往村东头骑去。
夜风格外凉,吹在脸上像小刀子。路两旁的白杨树影影绰绰,叶子在风里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身后窃窃私语。老陈猛蹬了几下脚踏板,车链子发出“咔啦咔啦”的抗议,他心里有点发毛,不是怕鬼,是这静得过分的夜,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暗处盯着。
快到黑鱼河时,路两旁的白杨树变成了歪脖子柳树,柳枝垂在水面上,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像是无数只垂下来的手。他把自行车靠在一棵老柳树上,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以前来钓鱼的人留下的,大多是“某某到此一游”,只有最底下一行字被人用刀刻得极深:“别钓红鱼”。
老陈嗤笑一声,从帆布包里摸出折叠凳。他前两晚已经踩过点,这河段水流平缓,岸边水深足有三米多,正是藏大鱼的好地方。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开始调漂,铅坠坠入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惊得水面上的月光碎成一片。
刚把鱼饵甩进水里,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老陈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河岸,除了随风摇摆的柳树枝,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这声音太近了,就像有人从身后的土坡上跳了下来。他站起身往土坡上走了两步,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草叶上挂着的露水在手电光下闪闪发亮。
“谁在那儿?”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河岸上荡开,又被远处的黑暗吞了回去。只有风吹过蒿草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草里轻轻呼吸。
老陈骂了句脏话,转身往回走。钓鱼人就怕这不清不楚的动静,比遇见真东西还让人心里发毛。他重新坐下,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鱼漂,可心思总没法集中,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人正对着他的后颈吹气!
鱼漂突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