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万三皮,他站在雪地里像一棵清俊的白杨。
母亲说他眼神澄澈肯定脾气好,婶子夸他孝顺懂事家境优渥。
“不爱说话的男人可靠,”父亲总结,“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除夕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时,他悄悄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对抗全世界?”
那一刻我以为遇见了唯一的知己,笑着点了头。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场烟花下的共鸣,不过是他不着调的一时兴起。
1 媒人上门提亲
鞭炮碎红纸屑溅在雪堆上,像淋漓的血点,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炖肉的混合气味,油腻腻地糊在人的口鼻处。
柳卿卿缩在堂屋门后,听着母亲拔高的嗓门和另一个更尖利泼辣的女声一来一往,像两把钝刀子互相磨刮。
“大妹子啊!你看中不中,中的话我就喊那娃子上门来和你家妞儿相看相看!”是村里那个以说媒出名的王婶。
“他家婶子,听你这么说家庭条件感觉不错,但我家闺女挑个子,没有175以上不见的哩!”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为难,尾音却透出急切的试探。
“有有有,准一米八的大高个!长得精神,家里在城边上刚盖了三层楼,爹妈都是能干人,就他一个独苗,宝贝着呢!”
“那成,你领那娃来看看,我也和我家闺女说说。”母亲一锤定音,快得不容置疑。
门轴吱呀一声,柳卿卿来不及躲闪,正对上母亲送王婶出来的笑脸。
母亲脸上那点因为常年劳作和愁苦刻下的纹路,此刻被一种近乎亢奋的光彩填平了。
王婶斜眼瞥见门后的柳卿卿,嘴角一扯,声音扬得更高:“哎哟,这就是卿卿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放心,婶子肯定给你说个最好的!”
母亲送走王婶,回头看见柳卿卿木着的脸,那点光彩瞬间黯了些,语气变得絮叨又带着恳求:“卿卿,你都二十五了……楼下你张姨,女儿比你还小两岁,娃娃都会打酱油了。我跟你爸走出去,头都抬不起……就当妈求你了,就见见,不成再说,行不?”
柳卿卿喉咙发紧。
六年了,从高中抑郁辍学那天起,她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看着外面的人热热闹闹地按部就班,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她却连碰触的欲望都没有。
这个世界糟透了,何必再生一个无辜的生命来一起受苦?
可父母日渐花白的头发和在外人面前那份挥之不去的窘迫,像细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
她张了张嘴,那句重复了无数次的“不想见”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咽了回去,变成一声极轻的“哦”。
2 除夕雪地初遇
下午,天阴得更沉,像是憋着一场更大的雪。
柳卿卿被母亲早早催着换上了一件簇新的红色毛衣,领口有点扎,绷得她喘不过气。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灰白的世界,手指无意识地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划拉着。
脚步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划拉的手指顿住。
院门开了。
母亲和王婶的声音先涌进来,热情得有些夸张。然后,一个身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穿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敞着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毛衣,身量很高,确实如王婶所说,近一米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