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福尔马林的气味更加浓烈地涌上来,几乎化作了粘稠的实体,封住我的口鼻。胸口一阵剧烈的翻滚,胃液灼烧着食道。我猛地侧过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腺分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

爷爷留下的那只旧木盒就在旁边的工具推车上。我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手指哆嗦地打开盒盖。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枚戒指。样式极其古旧,暗哑的金色指环上,镶嵌着一颗细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红宝石,黯淡无光,像是干涸凝结的血滴。戒指之下,压着一张更小、更旧的纸片,上面用褪色的墨汁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那日期,赫然是无名女尸被正式登记入库的日子。阴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上来。

“礼数…林家的礼数…”爷爷的嘱托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神经。没有司仪,没有亲友,只有这无边的死寂和头顶白得刺眼的灯光。我僵硬地转过身,重新面对解剖台上那毫无生气的躯体。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我…林迟…”声音嘶哑破碎,在这空旷冰冷的空间里显得无比微弱,瞬间就被沉寂吞噬,“今日…奉祖父遗命…娶你为妻…”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从喉咙里艰难地滚落,砸在冰冷的空气中,发出无声的闷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念出来,这更像是一种自我折磨的仪式,一场对荒诞命运的可悲屈服。我颤抖着,拿起那枚冰冷的金戒指。

靠近她。那股终年弥漫在解剖室里的、混合着化学药水和深层腐败的独特气味,此刻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我屏住呼吸,强忍着再次干呕的冲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尝试去触碰她那只搁在身侧的、僵直冰冷的右手。

她的手指冰冷坚硬,如同冻结的雕塑。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反胃感直冲头顶。我咬紧牙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力,才勉强将那枚细小的戒指套向她唯一能活动的无名指。

金属指环触碰到她无名指僵硬冰冷的皮肤,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下推移,艰难地挤压着皮肤组织,最终滑过指根关节,卡在那布满尸斑的灰白手指上。红宝石黯淡地贴着她毫无生气的皮肤,像一道微小而狰狞的伤疤。

就在戒指触底、完全套牢的刹那——

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如同冰面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在这死寂的空间里不啻于惊雷!

2 冰霜新娘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咚咚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我猛地抬头,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一寸寸地、投向她的脸。

方才还紧闭的眼睑,此刻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

那缝隙中,并非预想中的浑浊或空洞。一种奇异的变化正在那里发生。

一片片细密、晶莹剔透的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浓密乌黑的眼睫毛根部疯狂地凝结、生长!仿佛有看不见的寒流自她体内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将睫毛上沾染的水汽冻结。冰晶越积越多,越结越厚,眨眼间便覆盖了整排睫毛,凝结成一片细小、璀璨、却散发着诡异寒气的白色冰棱,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森然冰冷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