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
安陵容的呼吸骤停，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猛地灼烧起来！她死死盯着那张从斗篷阴影下抬起的脸，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急剧收缩，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轰鸣。
那不是她想象中任何一张脸——不是某个隐忍复仇的前朝余孽，不是某个深藏不露的皇室宗亲，甚至不是她潜意识里曾荒谬猜测过的、前世某个故人。
那是……一张她绝对意料不到，却又在看清的刹那，觉得一切荒谬皆有了解释的脸！
周玄澈身边那个永远低眉顺目、存在感稀薄得如同背景、专门负责整理御书房古籍档案的老太监——文墨斋的管事，沈默！
那个两鬓斑白、手指永远带着陈旧墨香、在她每次奉召入御书房时只会无声行礼、连眼皮都很少抬起的老人！
竟然是他？！
一直是他？！
那个一次次递来关键线索、送来警告、将她推向风暴中心又偶尔拉她一把的“故人”？！
安陵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精心构建的算计、恨意、疯狂，在这一刻都显得可笑而苍白。
沈默看着她，那双平日里浑浊谦卑的老眼，此刻却清澈锐利得惊人，里面没有一丝太监惯有的谄媚或阴柔，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竖在苍白的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伸出手，指向紫禁城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厮杀声，又缓缓指向自己脚下的扁舟。
意思再明白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上船。
安陵容僵在原地，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信任？陷阱？他到底是谁的人？目的何在？
但她还有选择吗？
身后的密道可能随时被发现，对岸的兵乱可能随时蔓延过来。留在原地，只能是死路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悸和疑问，最终，迈出了脚步，踏上了那摇摇晃晃的扁舟。
沈默并未多言，在她上船后，立刻拿起竹篙，轻轻一点岸边，小舟便无声地滑入茂密的芦苇荡中，沿着太液池偏僻的岸线，朝着与皇宫喧嚣相反的方向驶去。
小舟在芦苇丛中穿梭，外面震天的厮杀声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水流声、风声和芦苇叶摩擦的沙沙声。诡异的安全感与更深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安陵容坐在船头，目光死死锁着那个沉默摇橹的苍老背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为什么？”
沈默摇橹的动作未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了许久，久到安陵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那苍老而平静的声音才随着风轻轻传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之托？”安陵容追问，心脏再次提起。
沈默却沉默了。他只是更用力地摇动竹篙，小舟速度加快了几分。
安陵容知道问不出更多了。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无论沈默受谁之托，他目前为止所做的，确实是数次在关键节点“帮”了她。虽然这种“帮”更像是一种利用和推动，但至少此刻，他提供了唯一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