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舟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极其荒僻的、布满乱石和水草的岸边停下。这里已是太液池的最边缘,远离宫苑,人迹罕至。

“从此处上岸,往西三里,有一处荒废的砖窑。”沈默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看着安陵容,目光深沉,“窑洞深处,有干净的水和足以支撑三日的干粮。三日内,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出来。”

“三日后呢?”安陵容盯着他。

“三日后……”沈默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若无人来接你,便自行离去吧。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自行离去?皇帝会放过她?这滔天大乱之后,她还能有活路?

安陵容心中冷笑,却并未说破。她点了点头,跃上岸边乱石。

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沈默忽然又开口,声音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姑娘……往事已矣,执念伤身。有些人,不值得。”

安陵容脚步猛地一顿,霍然回头!

他叫她“姑娘”!他不是以太监的身份说的!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甚至……

沈默却已不再看她,撑起竹篙,小舟悄无声息地滑入芦苇深处,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安陵容独自站在荒凉的岸边,看着那消失的舟影,又回头望了望远处皇宫方向依旧隐约可见的火光和黑烟,只觉得浑身冰冷,又有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灼烧。

沈默……他到底是谁?受谁之托?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下。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依着沈默指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草丛中艰难前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然看到一处塌了半边的废弃砖窑。

钻进阴暗潮湿的窑洞,最深处果然藏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水囊、肉脯和几张干硬的饼子。

她靠在冰冷的窑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外面世界的厮杀声几乎听不见了,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日的惊心动魄,比前世今生加起来都要漫长。

她不知道外面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皇帝能否镇压兵变?皇后、瓜尔佳氏、年氏……那些仇敌下场如何?她散播出去的那些东西,又究竟引发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还有皇帝……他此刻定然恨她入骨。一旦缓过气来,必定会倾尽全力搜捕她。

沈默说的三天……能平安度过吗?

她在提心吊胆和极度疲惫中昏昏沉沉地睡去,又无数次被噩梦惊醒。每一次听到外面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第一天,外面寂静无声。

第二天傍晚,她似乎隐约听到了远处有大队人马跑动和呼喝的声音,但很快又远去。

第三天,一整天都死寂得可怕。

干粮和水已经所剩无几。希望如同窑洞里的光線,一点点暗淡下去。

沈默说的“接应”……还会来吗?

还是说,她最终真的只能靠自己,亡命天涯?

就在第三天的夜幕即将降临,安陵容几乎已经绝望,开始思索如何趁着夜色逃离时——

窑洞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叩击声!

不是军队粗暴的搜查,更像是某种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