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在冷汗里弹坐起来。
出租屋的旧风扇还在吱呀转着，风里裹着杭州七月特有的湿热，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可我后背的汗却带着冰碴子 —— 刚做的噩梦太真了，真到我现在还能闻到那股冲鼻的恶臭，混着消毒水的刺鼻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像生锈铁钉泡在血里的腥气。
梦里我站在一片泥地里，脚下的土软得像烂肉，每踩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正前方是个敞着口的化粪池，黑绿色的粪水在里面咕嘟冒泡，泡沫破裂时溅起的液体落在脚踝上，又凉又黏，像某种软体动物的触须。而化粪池边站着个女人，穿一件洗得发旧的咖啡色吊带睡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举着双手，十根手指的指甲涂得鲜红，红得像刚从血里捞出来，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我想后退，可双脚像被钉死在泥里。女人开始动了，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声音，可我偏偏能 “读” 到她在说什么 —— 不是连贯的话，是零碎的字，“救”“802”“粪”“他”……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太阳穴。就在我要看清她脸的时候，她突然消失了，只剩下那股恶臭猛地扑进鼻腔，我呛得想咳，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唔！”
我猛地喘了口气，才发现是自己的手压在了嘴上。出租屋的窗帘没拉严，外面的路灯透过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个站着的人。我盯着那道影子看了足足半分钟，直到心脏从嗓子眼落回胸腔，才敢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间是三点十八分，电池只剩 23%。解锁后，微信消息栏跳出来一条新通知，是外卖平台的派单提醒 —— 三堡北苑小区 4 幢 2 单元 802 室，订单内容是一份梅干菜扣肉饭加例汤，备注栏写着 “尽快，谢谢”。
看到 “802 室” 那三个字时，我手指顿了一下。刚才梦里女人说的 “802” 还在耳边响，浑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这小区我送过两次，都是低层，从没去过 8 楼，而且每次路过那栋老楼，都觉得心里发沉，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我犹豫了半分钟，还是点了 “确认接单”。房租明天要交，这个月的绩效还差两百多才能拿到全勤奖，我没资格挑订单。
起身换衣服时，冷汗把背心浸得发潮，贴在背上凉飕飕的。我从衣柜里翻出那件蓝色的外卖工作服，衣服领口已经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上次送奶茶洒的褐色污渍。穿上时，布料摩擦着皮肤，像有细小的虫子在爬。
下楼推小电驴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两盏，走一步亮一盏，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一楼的防盗门没关严，留了道缝，风从缝里钻进来，带着外面垃圾桶的馊味。我推上电驴，坐垫被夜露打湿了，坐上去时冰凉刺骨。
凌晨的杭州还没完全热起来，但空气里已经有了闷热的苗头，远处的天际线泛着淡青色，马路上只有零星的货车和环卫工的三轮车。我拧动车把，小电驴的马达发出 “嗡嗡” 的轻响，沿着秋涛北路往三堡北苑开。
越靠近那个小区，我心里越慌。上次送单时就注意到，三堡北苑的楼间距特别窄，两栋楼之间只能勉强过一辆车，阳光根本照不进来，白天都阴森森的。这次凌晨来，路灯的光被楼体挡着，小区里的路更暗了，路边的灌木丛长得疯长，枝叶垂下来，像人的手在抓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