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生命之钟停摆
滨江市第一中心医院，重症监护病房（ICU）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绝望与微弱希望交织的复杂气息。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这里是生与死的边界线，无数生命在此挣扎、徘徊，最终走向不同的归宿。
林晚舟站在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闭着眼。她穿着合身的深蓝色职业套装，外面套着医院统一的白大褂，胸牌上“器官捐献协调员”几个字清晰而沉重。她刚满三十岁，面容清秀，眼神沉静如深潭，但细看之下，那潭水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坚韧。她刚刚结束一场长达六小时的沟通，对象是一位因车祸导致脑干功能不可逆丧失的十六岁少年——叶栖光的父母。
沟通室的门开了，叶栖光的父亲叶承志——一个原本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双眼红肿得像核桃，被妻子苏明玉搀扶着走出来。苏明玉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颤抖，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他们身后，是林晚舟的同事，ICU的主任医师，面色凝重。
林晚舟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薄薄的几页纸，却重逾千斤。
“叶先生，苏女士……”林晚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克制，却又无法完全掩盖其中的悲悯，“这是……器官捐献确认登记表。如果你们……同意，请在这里签字。”
“签字？”叶承志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晚舟，声音嘶哑破碎，“签什么字？签我儿子的……死亡证明吗？！签我儿子的……身体被……被分割的同意书吗？！”他的情绪瞬间崩溃，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咆哮起来，“他才十六岁！他早上出门前还跟我说想吃红烧肉！你们凭什么说他死了？！凭什么？！”
苏明玉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往下滑。林晚舟和旁边的护士连忙扶住她。
“叶先生，苏女士，请冷静。”林晚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放得更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叶栖光的情况，主任已经反复向你们解释过了。脑干功能完全丧失，自主呼吸停止，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的生命体征……只是表象。医学上，这已经符合脑死亡标准。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结束？没有！”叶承志猛地推开林晚舟，指着ICU紧闭的大门，“他还在里面！他的心脏还在跳！他的身体还是热的！你们这些……这些‘死亡掮客’！你们就是想快点拿走他的器官！去救别人！用我儿子的命去换别人的命！你们有没有良心？！”
“死亡掮客”四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林晚舟的心口。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指责，听过太多这样的咒骂。每一次，都让她感到窒息般的疼痛。但她不能退缩。这是她的职责，是连接绝望与希望的最后一座桥梁。
“叶先生，”林晚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更加坚定，“没有人想夺走栖光的生命。他的生命，在医学意义上已经终结。但……他的器官，他的眼角膜，他的组织……如果你们愿意，它们可以在其他人身上延续生命，带来光明。这不是交换，这是……生命的馈赠。是栖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