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弃徒
昆仑墟的雪，下了整整三个月。
灵汐跪在望月台的青石板上，单薄的灰布道袍早被风雪打透，冻得僵硬的指尖深深抠进石缝里，带起细碎的冰碴。她抬头时，睫毛上的雪沫簌簌往下掉，正看见掌门玄真子拂着广袖转身，紫袍边角扫过供桌，带落了半盏冷茶。
“灵汐，你可知罪？”
声音隔着风雪传来，冷得像殿外悬着的冰棱。灵汐咬着唇，齿间渗出血味，却只低低道：“弟子不知。”
她身后，同批入门的师妹林婉站在暖阁门口，鹅黄衣裙衬得小脸莹白，手里捏着块染了墨的符纸，怯生生开口：“掌门师伯，不是师姐的错…… 许是我记错了，那‘引气符’的画法，或许本就有两种……”
话没说完，就被玄真子的大弟子，也是灵汐的师兄秦风打断：“婉师妹不必替她遮掩。师父在藏经阁查得清楚，灵汐偷改符篆典籍，将基础符的画法篡改得面目全非，若不是婉师妹偶然发现，将来传出去，不知要误了多少弟子！”
灵汐猛地抬头，风雪灌进喉咙，呛得她剧烈咳嗽。“我没有！” 她声音发哑，却带着执拗，“那符纸边角的墨痕是我试画时沾的，典籍我从未动过！而且引气符的旧法有缺，我只是……”
“只是什么？” 玄真子终于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在看一块顽石，“你不过是个杂役弟子捡来的孤女，能入昆仑墟已是天大的机缘，竟还敢妄议祖师传下的符法？”
灵汐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三年前被师父捡回山时，也是这样的雪天。师父那时还笑着摸她的头，说她眼亮，是块学符的好料子。可去年师父云游后，她在昆仑墟的日子就一日难似一日 —— 秦风嫌她出身低，林婉总在她画符时 “不小心” 撞翻砚台，就连洒扫的杂役，都敢把冷饭冷菜扔在她门口。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符笔，那是师父留的唯一念想。笔杆上的 “守心” 二字被她摸得光滑，此刻却硌得掌心生疼。
“罢了。” 玄真子拂袖，“念你入门未满三年，废去修为，逐出昆仑墟，永不得再踏足。”
“掌门！” 灵汐猛地抬头，雪落在她眼里，刺得生疼，“我没错！引气符的旧法确实有缺，我试过，用朱砂调晨露，画符时凝神观想……”
“冥顽不灵！” 秦风上前，一掌拍在她心口。灵汐只觉五脏六腑都像被碾碎，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她能感觉到丹田处那点微弱的灵力正飞速消散，像被风雪吹灭的烛火。
被两个师弟架着拖下望月台时，她听见林婉在身后轻声说：“师姐，一路保重。” 那声音软乎乎的，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心里。
雪更大了，迷了眼。灵汐被扔在昆仑墟山门外的雪地里，身上只裹着件破棉袄。她挣扎着爬起来，望着山门内那片朦胧的灯火，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师父，” 她对着风雪轻声说，“他们都说我错了…… 可我没错。”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沿着山路慢慢走。雪没到了膝盖，每走一步都费劲。天色渐暗，风像鬼哭一样刮过树林。灵汐冻得浑身发抖，意识也开始模糊，她靠在一棵老松树下，觉得自己大概就要死在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