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相过于荒诞或令人羞耻时,受害者往往需要一个短暂的“缓冲期”来积蓄坦白的勇气。打破沉默,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终于,李响猛地用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从指缝里漏出。
“我、我说……”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涣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说……我都说!救救我……赵医生……求求你救救我!那东西……它不是、不是普通的鱼!它、它活了!”
9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床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时递过去一盒纸巾。
“别急,李响,慢慢说。从头开始,你是在哪里遇到它的?那条‘鱼’长什么样?”我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引导着他回忆关键信息。
李响扯过一把纸巾,胡乱地擦着脸,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下来。
“是、是在……是在东郊……那个废弃的老码头……那边人少……”他眼神飘忽,不敢看我,“大概、大概一个星期前……晚上……我、我心里烦……喝了点酒,就骑车……瞎转悠、到了那边……”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地点——汉东市东郊一个早已荒废、少有人至的旧货运码头。时间是一周前的深夜,他因心情郁闷喝了些酒,独自骑车游荡到那里。
“然后呢?那条鱼是怎么回事?”我追问,核心即将揭晓。
李响的身体猛地一抖,仿佛又被那晚的恐惧攫住。
他低下头,双手死死攥着纸巾,指节泛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难以启齿的羞耻:“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鬼迷心窍……看到、看到码头下面……水边……石头缝里……卡着、卡着一条鱼……”
“什么样的鱼?仔细描述一下。”我意识到关键来了。
“它、它很怪!”李响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惊悸。
“不是普通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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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一般的海鱼……丑、丑得多!大概、大概有我小臂那么长……身体是、是那种暗绿色……上面有、有粘液……滑溜溜的……”
李响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随着他的话语,一个生物形象在我脑中迅速勾勒成型:暗绿色、有粘液、凸眼、密布尖牙的口器、浓烈鱼腥——这些要素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在“老家”时的记忆档案。
很有可能,这是一只“深潜者幼体”。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我继续问着,但内心已经绷紧。答案呼之欲出。
李响猛地闭上眼,仿佛不愿再回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充满了悔恨和极度的难堪:“我、我当时……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又、又有点……那种、那种冲动,看它、看它好像、好像是死的……卡在那里不动,我、我就……就鬼使神差地,把它、把它从石头缝里……扯了出来……”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声音细若蚊呐,羞愧欲死:“……然后……我、我把它,放、放在石头上,我、我就,我就……”
他再也说不下去,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好吧,看来确实是如同此前的设想一样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