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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高中的梧桐叶在九月末积了薄薄一层,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碎掉的时光。林宇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走廊时,校服袖口蹭到窗沿的爬山虎,沾了点潮湿的绿。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巾,指尖捏着纸巾边角,精准地擦去那抹绿 —— 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这是林宇的习惯:作业本必须按科目分类叠放,边角对齐;衬衫纽扣永远扣到第二颗,不多也不少;说话时语速控制在每分钟 120 字,眼神保持温和的平视,既不会让对方觉得敷衍,也不会显得过分热络。他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按照预设的程序运转,完美得近乎不真实。
“林宇,明天实践活动的分组表,你帮老师贴一下吧?” 班主任王老师从办公室探出头,手里捏着张打印纸,指腹蹭过纸边的毛躁,“你做事细心,我放心。”
“好的王老师。” 林宇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王老师的手。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随即又掩饰性地笑了笑:“你这手怎么总这么凉?跟冰似的。”
林宇的指尖蜷了蜷,没接话。他低头看表格上的目的地,瞳孔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废弃青山精神病院”。五个字像五根细针,轻轻扎在太阳穴上,引发一阵细微的刺痛。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又好像没有,脑子里只剩一片模糊的白噪音,像老旧电视没信号时的雪花声。
“听说那地方邪门得很,几十年前死了好几个护士,尸体都没找全。” 同桌张浩凑过来,压低声音往他耳边凑,热气喷在林宇的耳廓上,“你说咱们去那实践,会不会遇到…… 鬼啊?”
“别瞎想。” 林宇把表格贴在公告栏上,胶带撕得长短一致,正好能固定表格的四个角,“学校选那做实践点,只是因为场地大,适合观察建筑结构。”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稳,可后背却莫名发紧,仿佛有双眼睛正从表格上 “青山精神病院” 那几个字里钻出来,冷冷地贴在他的后颈上,带着潮湿的寒意。
当晚,林宇在书桌前复习到十一点。台灯的光落在数学题上,笔尖在草稿纸上写着解题步骤,却突然顿住。他盯着草稿纸上一道突兀的划痕发呆 —— 那道划痕弯弯曲曲,像个没画完的符号,线条边缘带着颤抖的弧度,显然是无意识间画出来的。
林宇皱着眉,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划痕。太阳穴的刺痛再次袭来,比白天更强烈。眼前闪过一片刺眼的白,白得像医院的墙壁,耳边似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喊着什么,像是 “别画了”,又像是 “快逃”。他想抓住那声音,可它像水一样从指缝溜走,只留下一片空洞的回响。
“林宇,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惯有的温柔,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知道了妈。” 林宇应了一声,伸手把草稿纸揉成团,扔进书桌旁的垃圾桶。他起身去关灯,路过镜子时,无意间瞥了一眼 —— 镜中的少年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没什么血色,可嘴角却还维持着那抹温和的微笑。
那是林宇练了无数次的表情:嘴角上扬 15 度,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神放软。他记得第一次在镜子前练习时,母亲站在身后,轻声说:“宇宇,要一直这样笑,别人才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