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围观哄笑声更大。白霞一张白面皮臊得发烫,伸手胡乱扯下那张黄符,羞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道:“好!好你个……胖婶休得胡言!兀那丫头,贫道今日让你开开眼,就捉个近在咫尺的给你瞧……”目光四下乱瞟,忽然定格在不远处一条冷僻污浊、散发浓烈腥臊味的死胡同——镇上有名的秽物堆积之处,号称“阴煞交汇”。

“……便捉那秽巷里的食秽老鬼!”白霞心一横,梗着脖子喝道,“若成,你得付我五十文!还得……还得还贫道法器清誉!”他指向桌上豁口破碗。

“成交!”花花拨弄算盘,八枚铜钱“叮叮当当”落在豁口破碗里,“八文定金!真人请——”伸手一引,指向那秽巷,眼中闪过看好戏的精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白霞一把抄起桌上那本磨破了边角、书页卷曲泛黄沾满油渍、封皮上斗大一个古篆《黄》字的旧书(天晓得他从哪个腌臜角落里淘换来的),连同那“罗盘”,深吸一口混杂粪便与烂菜叶气息的阴风,努力催逼出一副“道心通玄、视秽物如无物”的肃穆神色,口中念念有词:

“天清地宁,万秽澄清……太上老君急急如……如律令!敕——呃?!”

那故作仙音的道号还未出口,竟中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定是吸岔了那巷中秽气。

围观人群再也忍不住,爆出轰天价的大笑。胖婶笑得大炒勺直抖:“哎哟喂!还老君如律令?我看是老君被你气岔了气!”

白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哪里还顾得装腔作势,口中胡乱念着些“天蓬天蓬,九玄煞童”、“天猷天猷,降魔大刀”之类他自己都闹不明白的残篇咒语,一脚踹开挡路的破筐烂桶,气势汹汹(实则心虚腿软)冲进那秽巷深处。

巷内光线昏暗,墙角蛛网遍布,淤积的污水散发阵阵恶臭。白霞胡乱挥舞着那本破烂黄书,口中“嗷嗷”怪叫虚张声势,脚下踢中一个软囊之物,竟是一只腐烂大半的死耗子。他强作镇定,将书举至眼前细瞧,似要从那模糊墨迹里看出破邪真义。

此时,一只硕大漆黑油亮的铁锅,突然悄无声息地从阴暗墙角滑出——正是方才胖婶“祭”出的那柄“降妖杵”!

花花的算盘忽而静了。巷口胖婶也止住了笑。围观者纷纷伸长脖子。

只听巷内白霞一声凄厉得变调的怪叫:

“哎呀呀!何方妖孽所遗法宝?!煞气冲天!”

紧接着便是“乓啷”一声巨响,伴随重物落地、污水四溅的污浊闷响,还夹杂着“噗嗤”一声滑稽的皮囊破裂声(许是踩爆了那只烂耗子)。巷口只余那只豁口破碗滴溜溜打着转儿滚出,停在胖婶油亮的麻布鞋前,碗底朝上。

白真人伏魔不成,反被黑煞兵刃所镇!

衙门前立着一对石狴犴,龇牙咧嘴,爪按绣球,镇守这清水镇一方王法。朱漆大门半开,露出堂内光景——正首一方“明镜高悬”黑漆金字大匾,其下公案宽大,沉肃威压之气油然而生。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天大的冤案——!”

石破天惊的嘶嚎划破堂前死寂,一道身影连滚带爬撞开衙门口木栅,直扑堂下。此人面色青灰中透着诡异的惨白,眼眶深陷下去两个黑窟窿,偏生唇色又异常鲜红。一身皂隶装扮,本该是衙门公人模样,可那衣料稀薄仿佛纸片,走动时飘飘荡荡,竟不沾地!他背上斜插一面“肅靜”牌,腰间缠绕一根手臂粗、浸透暗红如血渍的铁链,哗啦作响,惊得堂前树上一窝麻雀“扑棱棱”炸了毛般飞散。